回到农场,天色已黑。他们终于要分手了。
元豪问许蔚:“明天早上几点钟的船?”
“六点半。”
“我可以去送你吗?”
“随你的便。”许蔚淡淡地说。
“那好,”元豪说,“明晨我会来送你的!”
元豪默然伫立,目送着许蔚向三分场走去。她绰约的身姿慢慢变得朦胧,直到最后消失在黑暗中。
夜,黑暗混浊,景物影影绰绰。元豪的心情也像这寒冷潮湿的黑夜一样,感到说不出的惆怅和凄凉。他在小卖部买了一瓶濉溪大曲边走边喝,步履逐渐变得蹒跚起来。走到宿舍门口时,酒瓶里的酒都喝光了,他使劲将空酒瓶抛向远处,推开宿舍的门走了进去。
博士、祥根和老虎都在等他。此刻看见元豪摇摇晃晃进来,他们都迎了过来。
“你怎么喝成这样?”博士上前扶住元豪。
“没事!”元豪推开博士,脚下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许蔚和你说了什么?”老虎关切地问。
“没说什么?”元豪回答。
“怎么可能没有一句话呢?”祥根嘟囔道。
“别、别来烦我!”元豪说罢一头栽倒在床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感到恶心难受开始呕吐。朦胧中元豪仿佛听见许蔚的声音,她正在为自己拭去身上秽物,还拿来热毛巾给他擦脸,并且用手心轻轻摩挲他的前额。然而,这一切都像是梦境……
半夜醒来,元豪发现身边蜷缩着一个人。四周一片漆黑,他看不清是谁,但却嗅到一股熟悉的气味——这是许蔚身上独有的体味,温馨芬芳,令人陶醉!
元豪的心开始颤抖,他轻轻为许蔚盖上被子,没想到反把她惊醒了。
“你觉得好些了吗?”这是许蔚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好些了,”元豪迷迷糊糊地问,“你怎么来啦?”
“小丽跑来叫我,说你喝醉了!”许蔚告诉元豪。
“真是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元豪抱歉地说。
“你干吗说这种话!”许蔚仍像过去那样偎依在他身上。
“我说的是真心话!”元豪却不敢再像从前那样搂着她了。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许蔚十分温柔地说,“可再难受也不能喝成这样啊!”
“我想大哭一场,但是哭不出!”元豪说。因为酒喝多了,他脑袋疼得厉害。
“刚才睡着时,”许蔚问元豪,“你知道你都说了什么吗?”
“我说了什么?”元豪稀里糊涂地问。
“你一直在喊我名字,”许蔚感动地说,“你在睡梦中说会一辈子保护我照顾我的!”
“那是酒后胡说八道,”元豪说,“完全可以不必当真!”
“不,都说‘酒后出真言’,”许蔚动情地说,“我知道那是你的心里话,真的让我非常感动……”
“明天我们就要分手了,”元豪又问,“不知道还能不能见面?”
“别着急,”许蔚含糊其辞道,“你慢慢会知道的!”
这是她第二次回避这个问题了,元豪的心再次收紧了。
“博士他们呢?”元豪故意岔开话题。
“都到外面去了。”许蔚告诉他。
事后元豪才知道,虽然临近岁末,天寒地冻,朋友们为了让他和许蔚一诉衷肠,竟在室外坐了一夜。
由于酒精的作用,元豪又沉沉睡去。这次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树林里迷了路,醒来东方已经发白,许蔚早不见了踪影,元豪赶紧穿衣下床。
“你去哪儿?”老虎问他。此刻朋友们正准备上工去。
“许蔚走了,”元豪抓住老虎恶狠狠问,“你们为什么不叫醒我?”
“是她不让叫醒你……”祥根解释。
“你冷静点!”博士将元豪从老虎身边拉开。
“冷静,我能冷静吗?”元豪怒吼。
“你知道,”博士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我要去送她!”元豪说。
“不送也罢,”博士说,脸上显现出悲天悯人的表情。
“我要去送她,”元豪不顾一切地说,“我一定要去送她!”
“轮船恐怕已经开了!”老虎提醒他。
“也有可能晚点的!”元豪说罢向外跑去。
由于宿酒未醒,跑着跑着元豪感到头晕目眩,浑身在冒冷汗。他没有停住脚步,依然跌跌撞撞向前跑去。他边跑边吐,最后连胃液都吐出来了。他气喘吁吁跑进码头时,看见罗红标满脸怒容从里面出来。此时,驶往上海的轮船正在缓缓驶离码头。元豪望着渐渐远去的轮船茫然伫立,胸口仿佛被人狠狠揍了一拳,他感觉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痛,一种撕心裂肺的痛……
十六个月以前,元豪与许蔚就是在这里相识的,一次偶然邂逅促成了两个人的恋情。如今又是在这个码头上,元豪只能眼睁睁看着轮船渐行渐远,看着许蔚离他而去,他却像孩子那样无能为力!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安排了一切,命运为什么这样作弄人?
过了很久,元豪慢慢转过身来,眼见背后站着一行人——
他们是博士、祥根、老虎、小丽和香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