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又到了冬天。博士第一次将大雯带进他们宿舍，还拿来一条肥硕的山羊腿和一坛自酿的包谷酒。大雯微笑着跟元豪和祥根打了招呼，显得落落大方、不亢不卑，完全没有想象中那种扭扭捏捏小家子气。
大雯利索地将羊腿洗净剁成拳头大小十几块放进铁锅，然后将锅子放到火油炉上，烧开后撇去血沫，再投入葱、姜、茴香、桂皮、辣椒和酱油。做完这一切她便坐到博士身边，静静地听元豪他们说话聊天。大雯话虽然不多，但是端庄大方，没有丝毫自卑，与博士十分相配。看到他们二人肩靠肩、手拉手，恩爱亲密的样子，元豪第一次后悔当初不该反对博士和她谈恋爱……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屋里到处弥漫着羊肉的香味，元豪不禁食指大动，时不时打开锅盖朝里面看看，恨不得马上大快朵颐。
祥根说：“你急什么，羊腿还没有炖烂呢！”
元豪说：“管它烂不烂的，咱们且做一回成吉思汗骑兵怎么样？”
祥根不解地问：“成吉思汗骑兵吃半生不熟东西吗？”
元豪告诉他：“打仗讲究兵贵神速，当然不可能慢炖细煮，蒙古骑兵行军通常都带着羊群，饿了就宰几头羊，将羊肉在火时间稍微烤一下或者涮一下，即半生不熟吃下去，这就是成吉思汗所向披靡的重要原因！”
“蒙古骑兵克敌制胜还有两个重要原因，”博士补充道，“一是他们饮食以牛羊肉及其乳汁为主，因为摄入的是动物蛋白，体能远远胜过以素食为主的汉人。二是汉人作为农耕民族习惯划地为界，游牧民族则没有地域观念，他们习惯哪儿草多去哪儿，哪个骁勇草场归哪个！”
“竟有这种事！”祥根显然闻所未闻。
“现在你都知道了，”元豪迫不及待地说，“咱们可以开饭了吧？”
“等一会，”博士说，“咱们还有个客人！”
“谁？”元豪问。
“刚才我在路上遇到香兰，她说有事找你！”
“去你的！”元豪说。
“不骗你，”博士说，“所以我请她过来和我们一起吃羊肉了！”
正说着香兰来了。
“我告诉兔子你有事找他，”博士开玩笑说，“他还不相信……”
“谁说我找兔子啦，我找的是你们三个人，”香兰转身看着元豪说，“兔子大概早就把我忘了吧？”
“我怎么可能忘了你呢！”元豪尴尬地说。
“你就会拣好听的说！”香兰笑道。此时她儿子都快一岁了。
“这是真的，”祥根说，“我们常在一起念叨你呢！”
“哼，连祥根都学会油嘴滑舌了！”香兰嘴上这么说，但看得出她很高兴。
“你比过去胖了……”元豪说。
“现在吃的好，人自然也胖了，”香兰问元豪，“我是不是变得很难看？”
“你比过去更漂亮了！”元豪说。
“谁信你的鬼话！”香兰娇嗔道。
“真的，”元豪说，“皮肤也比以前白多了！”
“这是什么话！”香兰假装生气地说，“难道我以前很黑很丑吗？”
“不、不，”元豪无奈地说，“你一直都非常漂亮！”
“既然漂亮，”香兰瞥了元豪一眼说，“你为什么不追我啊？”
博士出来给元豪解围，他问香兰：“刚才在路上遇见你，你说有要紧事情要告诉我们，到底是什么事情？”
“是关于‘上调’的事情！”香兰说。
“是吗？”三个人一听都来了劲。
“快说，快告诉我们！”元豪催促道。
博士比元豪沉稳，他说：“羊肉炖得差不多了，咱们坐下来边吃边聊吧！”
于是，三个男人和两个女人围着火油炉坐了下来。大雯打开锅盖，撒上一把青蒜，一股香味顿时扑鼻而来。博士拍去酒坛上黄泥封口，为每人斟上一碗包谷酒，包谷酒白里透黄，带有淡淡的清香。三个男同胞首先抓起羊肉啃了起来，大家一边吃着羊肉，一边喝着包谷酒，听香兰介绍有关‘上调’的消息。
原来，达安农场最多时拥有四万多名知青，这几年经过陆续抽调还剩下不到两万人。现在中央提出“抓革命，促生产”号召，上海方面急需大量劳动力，为此决定抽调三千知青回去参加建设，所以这次“上调”人数也是历年来最多的一次……
“我已经关照‘杀千刀’，一定要把你们三个人的名字都报上去！”香兰告诉他们。
“香兰，谢谢你！”元豪双手合十道，“没想到你一直在关心着我们！”
“你们对我都这么好，”香兰瞟了元豪一眼说，“我能不记住你们吗？”
“谢谢，”元豪明白香兰话中有话，急忙打断她说，“真是太谢谢你了！”
“别客气，”香兰说，“大家都是自己人……”
“能回去自然再好没有，”博士问香兰，“关键是罗红标听不听你的。”
“自从我给他生了儿子以后，”香兰有些得意地说，“‘杀千刀’把我都捧到了天上，你说他敢不听我吗？”
“那太好了，”祥根高兴地说，“这样说起来我们都能够回去了！”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元豪问香兰，“四分场知青哪个‘上调’，哪个不‘上调’，都由罗红标说了算，你既然嫁给了他，为什么至今不能回上海呢？”
“唉，别提了，”香兰叹口气说，“‘杀千刀’怕我过河拆桥，非要跟我一起回去。他的组织关系在上海，哥哥又是党委副书记，本来不成问题。可他们领导班子里面很复杂，老书记处处与罗红槐为难。你们知道现在都是一把手说了算，他不同意谁也没有办法。不过老东西马上到点了，等他一滚蛋，我和罗红标都可以回上海了！”
元豪觉得香兰真够可怜的，为了返回上海被迫嫁给罗红标，没想到很多人都回去了，却还没有轮到她！
他们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很快都有了醉意。夜已深沉，香兰和大雯都回去了，只剩下三个男人默默想着心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