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元豪竞技状态非常好,每场比赛都能轻松取胜,赢来一片掌声。唯一的问题是过去由于缺少护具又急于实战,指关节曾屡屡受伤,随着比赛日益频繁,旧伤经常复发,特别是右手中指关节每次重击后都会痛得厉害!
近期国家体委在秦皇岛召开座谈会,出席会议的既有部分省市体委领导,也有德高望重的拳击名宿。会议就是否恢复拳击运动听取了各方意见,还对一些具体问题进行研讨和论证。这个消息让元豪欣喜若狂,使他看到了盼望已久的曙光。人们常说“有梦最美,希望相随”,后来回想起来,那段日子确实是他人生中感觉最为美好的时光……
这天比赛结束,元豪被一男一女拦住。那个男的约五十多岁,身材矮胖,说话带有广东口音。他自我介绍叫谢粤生,是某医院的主任医师。另一位是他太太,四十多岁年纪,高个子、大眼睛、瓜子脸……
“我与内子想请你吃顿饭,不知道是否愿意赏光?”谢粤生显然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素不相识,怎好打扰!”元豪回答。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
“不,不,”谢粤生热情地握住元豪的手说,“我年轻时就读于圣约翰大学,你知道那是所教会大学,周末通常会举办拳击赛,从那时起我就被这项运动吸引了。我太太也是个拳击迷。这项运动被取消后,我们已有二十多年没看拳击比赛了。今天看到你打得这么漂亮,我们非常高兴,一是为了拳击运动后继有人,二是好像自己也回到了年轻时代……”
“我们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想和你聊聊,”谢太太对元豪说,“你无论如何要给个面子!”
人家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元豪不好意思再拒绝,再推诿反而显得矫情了。夫妇俩给元豪留下地址,约好周末上他们家吃晚饭。
星期六傍晚,元豪去水果店买了几斤虎皮苹果,按图索骥找到静安寺附近一条弄堂里。这是一条宁静整洁的新式弄堂,两侧是英式三层楼建筑,每栋建筑前面都有一个小花园,几棵梧桐树正从小花园里探出头来,给弄堂增添了几分雅趣。
夫妇俩热情地将元豪迎进客厅,谢粤生看见他带去的苹果,说:“你来就很给我们面子了,干吗还买什么东西!”
“你们把我当朋友,我也把你们当朋友,”元豪笑道,“你们请我吃饭,我总不能空着两手来!”
“你太客气了,”谢粤生说,“现在许多人对拳击还不太了解,往往认为这是一项野蛮的运动!”
“事实上拳击是一项绅士运动,”元豪说,“你们看——两名拳手体重相当,在裁判监督下进行一对一的比赛,就像两个绅士在进行决斗!”
“以前在圣约翰大学念书时,”谢粤生说,“我们的体育老师是个美国人。听这位美国教师说,过去欧洲的贵族学校都把拳击、击剑和骑马作为必修课程。18世纪禁止决斗以后,骑士们纷纷放弃刀剑手枪改用拳斗解决争端,所以才有了近代拳击的普及和发展……”
“但很多人认为这项运动太危险了!”谢太太插嘴道。
“这项运动存在一定风险,”元豪说,“但也可以最大限度锻炼一个人的意志、反应和体能……”
“还有人把拳手看作野蛮人,”谢太太说,“认为他们都很粗鲁!”
“十个手指有长短,拳击运动员也存在良莠不齐现象,”元豪告诉谢太太,“但是据我所知,大多数运动员彬彬有礼,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这是一种误解,”谢粤生告诉太太,“正像鲁迅先生说的‘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元豪和谢粤生夫妇谈得甚是投缘,大家都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谢粤生下厨准备晚餐去了,客厅里只留下元豪和谢太太两个人。
“前几天看你比赛,”谢太太对元豪说,“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可能以前看过我比赛。”元豪不经意地说。
“不,”谢太太说“这是我二十年来第一次看拳击比赛!”
“那怎么可能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呢?”元豪觉得很奇怪。
“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谢太太轻声说,“可你在台上的一举一动,包括出拳、防守和躲闪,对我来说是那样的熟悉……”
“拳击动作其实大同小异……”
“你双肩下沉,两肘垂直,始终保持着一种绝对放松的状态,我知道做到这点并不容易……”
“你好像很内行!”
“我是体育教师,怎会不懂这个呢!”谢太太若有所思道,“你能告诉我,你的教练叫什么名字吗?”
元豪刚想说出师傅的名字,谢粤生走了进来。谢太太马上换个话题问:“你尝过清炖狗腿吗?”
“没有。”元豪说。
“等一会你得多吃点,因为实在太好吃了!”
元豪明白,谢太太显然不想让丈夫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他想,这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