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一挥，已是二十年后。
一天清晨，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将元豪从睡梦中唤醒。元豪两眼惺忪地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话筒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兔子，我回来了……”
“啊哈，流浪猫终于回窝了！”元豪说，随后告诉身边的妻子——
“博士回来了！”
“我就知道是他！”妻子睡眼蒙胧地嘟嚷道。
“我到了浦东机场，你通知祥根和小丽，7点钟我们在新雅粤菜馆碰头……”
“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元豪抱怨道。
“这也是没有办法，”博士在电话里笑道，“两年没见，我想死你们了！”
“既然想我们，”元豪挪揄道，“你干脆回来定居算了！”
“闲话少说，”博士催促道，“快去通知祥根和小丽吧！”
元豪挂了电话，随后如法炮制打电话将祥根和小丽从梦中叫醒。
“天还没亮就听到电话铃响，我就知道是兔子！”接电话的正是小丽。
“算你聪明，”元豪说，“正是本人！”
“你吃饱了撑的是不是？大清早的打什么电话！”
“不要激动好不好，”元豪调侃道，“当心变成老太婆！”
“姐姐早就是老太婆了，”小丽不耐烦道，“你有什么话快说！”
元豪听见电话那头祥根在和小丽抢话筒，所以没有回答。
“兔子，出了什么事？”不一会儿，电话里传来老实人声音。
“有人让我通知你们，说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什么意思？”祥根被弄糊涂了。
“就是说有人想请你们吃早茶！”
“谁想请我们吃早茶？”祥根问。
元豪还没有回答，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小丽的声音——
“准是博士回来了！”
“不错，7点钟咱们在新雅粤菜馆碰头！”元豪说罢便挂了电话。
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博士的人生轨迹：华东师范大学毕业后，他被分配到某艺术类高校当教师，随后与大雯补办了婚礼。因为受父亲影响，博士对俄罗斯文学始终抱有极大兴趣，并且子承父业发表过一系列学术专著。然而学校方面让他教的却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博士多次请求调整专业都未获准。于是他申请赴美留学攻读博士学位。经过数年埋头苦读，假博士终于变成真博士，如今已是研究俄罗斯文学方面的权威。定居美国后，他和大雯每隔两三年都会回一次上海，一方面看看老朋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尝尝久违的家乡美食，了却一些挥之不去的思乡情愁。
博士事业有成，夫妻琴瑟和谐，却始终没有后嗣，这不能不说是一件憾事。外国有这么一句谚语：“每个人都是被咬过一口的苹果”，意为人生在世不可能十全十美。中国人说“得必有失，失必有得”，大致也是这个意思。
7点钟正，元豪和祥根夫妇准时到达新雅粤菜馆，博士伉俪已经等在大堂里。
“兔子，”博士问元豪，“你太太怎么没来？是不是闹矛盾了？”
“她们医院‘一个萝卜一个坑’，”元豪解释，“规定不能临时请假。”
“你放心吧，”小丽告诉博士，“他们关系好得不能再好，才不会闹矛盾呢！”
“什么叫‘好得不能再好’，”博士笑道，“你给我介绍介绍？”
“我举个例子你就明白了，”小丽说，“以前兔子单位远回家晚，我那小表妹每天都抱着儿子去弄堂口等他。后来兔子换了单位离家近了，只要不加班，他每天也会去弄堂口接老婆，这一接就是二十多年……”
“你是说他们始终像新婚蜜月那样？”博士似乎不太相信。
“对，”小丽说，“我就是那个意思！”
“好，”博士对元豪笑道，“你们真够浪漫的！”
“你别听她胡扯！”元豪不好意思地说。
“小丽说的都是事实！”祥根忙不迭为老婆证明，“这都是她小表妹亲口告诉我们的！”
“这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博士对元豪说，“都说‘真爱无价’，你们结婚几十年还像热恋时那样，真叫人羡慕！”
“也不都是那样，”元豪说，“比如当教练那两年我就没能接她……”
“你不必咬文嚼字，”博士正色道，“夫妻和睦本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俩能够几十年如一日，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其实这很正常，”元豪说，“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本来就是相互增进的，夫妻之间更该如此，她对我好，我待她好，投桃报李，相敬如宾……”
他们边说边上得楼去，大家选了个桌子纷纷坐下。元豪上下打量起两位远道而来的朋友：博士年逾六旬，戴一副金属架眼镜，上身穿一件藏青色风衣，下面是一条烟灰色法兰绒西裤，看上去气宇轩昂、精神抖擞，谈吐幽默风采依旧。而大雯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元豪清楚地记得，在农场那会儿她只是个普通农村姑娘，经常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大褂。后来大雯来到上海，很快融入了这个大都市，不久便穿起牛仔裤，还学会说一口上海话。去了美国之后，都变得快认不出了，这会儿她脖子上戴着一根耀眼的珍珠项链，举止娴静光彩照人，更像是个风姿秀逸的贵夫人。元豪知道大雯在国内只受过初小教育，如今已在美国考出珠宝鉴定师证书，成了一名受人尊敬的职业女性。
当时他们都竭力反对博士和大雯恋爱，回想起来真有点不好意思！看来人的可塑性确实很大，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说明人是受环境控制的！由此让元豪联想到多年不见的许蔚。如果不是受环境影响，她能变得那样功利、那样绝情吗？
他们五个人一面品尝着新雅的广式早茶，一面天南地北叙述着各自近况及所见所闻。桌上虾饺皇、叉烧包、榴莲酥、马蹄糕和鱼生粥等都被消灭得差不多了。趁着祥根陪二位女士去盥洗室的时候，元豪问博士：“眼下很多中国人有了几张臭钱，便急于找小蜜******闹离婚，你对大雯的感情为什么能一如既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