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晓，夏晓——”殷俊从自行车后座上滑下来，得瑟的炫耀着手里的长条果汁冰棒，青颜色的，大概是苹果口味的。
“俊俊，掰一半给你姐。”李老太发话了，手里糊纸盒的动作没有停下来。
“光吃饭不干活，我养老养小还要养你。”徐珍一脚踢开蹭到她脚边的老猫。
“我没要你养，夏晓也有她爸养。”李老太瞪着儿媳妇。
“你儿子要能赚大钱，我倒想在家里享清福呢。”徐珍不甘示弱的讥讽道。
殷俊猫到阴凉的地方，边舔冰棒，边冲夏晓扮鬼脸。
夏晓糊好手里的纸盒，拿起搁在脚边的大瓷缸，咕咚咕咚喝了半瓷缸的凉白开水。
外婆和舅妈的吵架每天都会上演，几年如一日风雨无阻，夏晓从两岁就被送到外婆家，一晃四年过去了。
徐珍在镇里的织布厂上班，老公殷强在磨砂厂上班，小姑子病死后，夏晓就被送了过来。
晚上夏晓跟外婆睡在一起，李老太拿着大蒲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你爸说等开学就接你去城里念小学。”
女婿是城里人，原本还过得不错，后来女儿得了大病，女儿刚走，亲家母又病倒了，这些年女婿净忙着照顾病人，办白事了。
夏晓睡熟了，小小的身子像猫一样蜷成一团。这孩子的模样像她妈，眉清目秀的，左眉尾有一小颗浅褐色的泪痣，传说有泪痣的人，是因为前生死的时候，爱人抱着她哭泣，泪水滴落在脸上形成的印记，所以这一世要偿还前世欠下来的眼泪。
“别跟你妈一样苦命。”李老太叹了一口气。
开学前，李老太送夏晓回城里，“你爸给你找了个后妈，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一定要给那个女人一个下马威。”
夏晓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脸贴着窗户看外面，她不记得亲妈，对后妈的感念也有些模糊。
“听到没有？”李老太扯一下外孙女头上的两个小羊角辫。
“听到了。”夏晓有些不耐烦，她跟外婆的感情最亲厚，所以常常会在外婆面前流露出真性情。
坐了四个小时的长途客运车，车子驶进长途客运站。
“夏晓，你爸，你爸。”李老太指着窗外。
夏慕白推着一辆老式自行车等在外面，身上还穿着工作服，他是钢铁厂的工人。
夏晓突然有些紧张，一只手抓紧了李老太的衣角，爸爸，她很想爸爸，同时又跟他不太熟，一年才见一两次。
李老太带了半袋子米，还捉了两只活鸡，为此又跟徐珍吵了一架。
“妈，您怎么还带东西啊？”夏慕白大步走过来，接过李老太手上的麻袋，同时一只手摸了一下夏晓的头。
“我带给我外孙女吃的，夏晓叫人。”李老太不客气的说。
女儿已经去世好几年了，当然不能让女婿一辈子不结婚，可是李老太心里还是不太舒服。
“爸……”夏晓低着头，红着脸叫道，声音像蚊子。
夏慕白推着自行车，后面驮着大米和两只鸡，夏晓牵着外婆的手跟在后面，她不时偷瞄前面的男人，夏慕白还不到三十岁，个子高高大大的，蓝色的工作服洗得泛白，有个地方还打了补丁，尽管如此还是不影响他的帅气。
李老太也看到了那块补丁，针脚细密匀称漂亮，一看就是出自女人之手，她下意识的哼了一下。
夏慕白住在单位分的房子里，房子在三楼，两室一厅。
一个女人在厨房忙碌，女人的脚边蹲着一个流鼻涕的小男孩。
“妈喝水，夏晓，桌子上苹果拿着吃，洗过的。”夏慕白一进屋就忙着给李老太倒水喝，小茶几的托盘上放着五个又大又红的苹果。
“不介绍一下你新媳妇？”李老太环视着屋子，客厅的角落里放着一张行军床，虽然没什么家具，倒是收拾得干干净净。
“你来一下。”夏慕白冲厨房里的女人叫道。
女人急忙放下铲子，两只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然后走出厨房，手足无措的看着李老太，流鼻涕的小男孩倒腾着小短腿紧跟在她后面。
看到女人的样子，李老太明显一愣，这女人看起来比夏慕白年纪大，模样还不及她女儿的十分之一。
夏晓抱着比她脸还大的大苹果，小口小口的啃着。流鼻涕的小孩一双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手里的苹果看，他穿着开裆裤，身上穿的衣服明显是大人的衣服改的。
小孩叫叶楠，现在改名成夏楠，今年三岁，是叶美丽的儿子，叶美丽就是夏晓的后妈，她比夏慕白大了两岁。
李老太在女婿家住了一个星期，晚上她跟夏晓住朝阳的大房间，那个小拖油瓶住客厅的行军床。
晚上夏晓去厕所，客厅的茶几前蹲着一团小小的黑影，黑夜里夏楠那双眼睛特别亮，他趴在茶几上，鼻子凑过去闻苹果的味道，茶几上还剩四个大苹果，白天夏晓吃了一个。
房门突然拉开，里面的灯光透出来，小孩吓了一跳，一下子摔坐到地上，两只手撑地，仰着头呆呆的望着比他高了一头还不止的夏晓。
“想吃？吃啊。”夏晓不是个小气的孩子，表弟殷俊是个护食的主，夏晓最讨厌殷俊那个得瑟的样子，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不要像殷俊那么讨人厌。
小孩像是被吓呆了，一动不动的。
“吃吧，可甜了。”夏晓挑了一个最大的苹果，送到他嘴边。
小孩看看她，又看看眼前的大苹果，咕咚咽了一大口口水，他妈不让他吃苹果，苹果可贵，说是留给小姐姐吃。
夏晓自己先咬了一口，然后再送到他嘴边，小孩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的张开小嘴，咬了很小很小的一口，他一下睁大了眼睛，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夏晓被他的样子逗乐了，“自己吃，我去厕所。”她把苹果塞到他手里。
等夏晓从厕所出来，小孩抱着苹果等在厕所门口，看见她，他高高举起手里的苹果，苹果还是刚才的样子，他就咬了一小口。
“楠楠吃。”夏晓弯腰摸了摸他的头顶，热烘烘的脑袋，短短的头发有些扎手。
小孩抱着苹果目送她走进房间，夏晓想要关门，又留了个门缝，外面没开灯黑糊糊的。
“夏晓，关灯啊。”李老太嘟哝道。
“我喝口水。”夏晓磨蹭着不关灯，直到听到外面行军床上传来声音，估计小孩爬上床了，夏晓关了灯，打着哈欠爬上床睡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