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蹲下身,果果双腿撒开,跨坐在她肩膀上。顾念试着起身,这小鬼,可真重。她缓缓地走到窗户前。
果果伸手扒住窗沿下面的木框,半跪在母亲的肩头,身子正好对准窗户。他打开窗户,像小猫一样缩成一团,坐在窗沿上,回头对母亲一笑,“妈,等下我来接你。”
顾念笑着点头。心想,等下,也不知等到什么时候。但愿施向北得到讯息后,能快些赶来。心念一动,小声嘱咐道:“记得跟你叔叔说你是熊猫血。”
果果点头之后,就跳下了窗台。窗户离地面足有两米,也不知道他摔到没有。
顾念钻进被窝,始终睡不着,就在辗转反侧的时候,听到门外有钥匙插入锁芯的声音。
难道晚上有人来查岗?
她的心咯噔一跳,故意将枕头塞进靠里面的一侧,造成有人在睡觉的假象。然后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门真地推开了,有细微的脚步声,顾念身上冒出冷汗。上天保佑,千万不能发现果果不在了。
她能感受到来人就在床前,就连呼吸声都能听到。感觉却是熟悉的。
“妈妈,是我。”
顾念睁开眼,只觉身在梦里。
果果握住她的手,“快走,被他们发现就糟了。”
顾念起身,套上外套,来不及问他缘由,就轻手轻脚走出房间,外面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房间和灶台紧连着,灶台外面有扇后门。俩人沿着墙壁摸索着,走出了后门,轻轻地关上。顾念拉着儿子就狂跑。
夜深露重。深秋的夜晚空气里渗着微微的凉意。顾念额头的汗水却顺着脸颊滴落,身上的衣衫也湿透了。
“果果,你坚持地住吗?”她气喘吁吁地问。
“放心,我没事。”果果跑得更快了。
顾念的视线一直盯着前方,出了小路,大道上隐约有灯火。兴许还有店家在守候夜客。
灯光近在咫尺,顾念松了口气。她气喘吁吁地跑进便利店,“老板,我想打个电话。”
玻璃柜子上就有一台座机,她颤抖着拨下了熟悉的号码,“向北,快来救我。”
“别慌,你在哪?”
“老板,这是什么村?”
中年男子开口道:“魏村。”
顾念欣喜地重复“魏——”
村字还未出口,话筒就被人夺去。她仰头看见一双阴沉的眼睛。
“魏叔,这是我婆娘,不听话,跑出来了。”彬哥拽着她的胳膊就往外走。
“老板,我是被绑架的,我不是他老婆。”顾念歇斯里底大叫。这是最后的机会,她希望眼前的男人有一点点良知,那她们或许还有生存的机会。
中年男人只是很漠然地看了眼,而后低头看着账本。在农村,买来的老婆不听话,逃跑被抓的事,他看多了,也就麻木了。
彬哥举手就是一耳光,声音压低道:“再叫,你就等着见阎王。”
顾念浑身冷地打颤。
“放开我妈,坏蛋。”果果站在门外,大声嚷嚷。
小松啪地就是一掌,“小兔崽子,给我住口。”
出了店门,顾念的嘴巴被胶带封住了。她拼命地挣脱,试图朝儿子方向扑去。无奈,彬哥的手腕就像是铁链牢牢地锁住了她。
果果被打了,骂得更欢,“臭流氓,等老子长大后,也要绑架你,一刀一刀割你的肉,喝你的血。”
“那我先喝你的血。”阿松抬脚就直踹他胸口窝。
果果闷哼一声,嘴角流下一注殷红的血,“王八羔子,我咒你祖宗十八代。”
只是声音气息渐渐微弱。
顾念眼泪都快流出了。果果自小身体就不好,他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阿松抬手又是一巴掌,顺势用胶带封住了他的嘴。只是果果嘴角的鲜血却没停住,渗透缝隙往下流。
路旁停着那辆黑色的汽车,莉莉就坐在驾驶室,只要上了车,她们就更危险了。
顾念看着昏迷不醒的儿子,再看着轿车,急火攻心,眼睛一黑,也晕了过去。耳边似乎还有人在说话,“这臭娘们,跟豆腐似的,太娇弱了。”
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个白洁无暇的世界。雪白的墙壁,雪白的被子。
“醒了?”
面前的男人面色憔悴,暗淡的眼眸一亮。
“果果呢?”顾念起身,才发觉手脚无力。
“他在隔壁。”
顾念的手撑着床板,坐在床沿上,“我要去看他。”
施向北起身离开凳子,扶住她的胳膊,“果果做了个手术,现在在吊针。”
顾念套上鞋子,没等完全进去,就踢踢踏踏地直奔果果的病房。她靠近病床,孩子的的眼睛还闭着,嘴唇一丝血色也没有,白得吓人。房间很安静,只有输管里液体滴落的声音。
“他怎么了?”顾念拽住施向北的衣服。
“小点声,别吵醒他。”施向北转头看着护士,“小李,你好好看着他。”
走出病房,施向北凝视顾念,“相信我,他没事。只是脾脏破裂,好在抢救及时。”
“你是说他的脾脏摘除了?”顾念拼命地睁开眼,“那些没人性的王八蛋,我要杀了他们。”
施向北伸手托着她的下巴,看着眼泪落下,每一颗都掉在他的心里。
顾念抬手,用手背擦去眼泪,“那些王八蛋在哪?”
“全部关押在市局的看守所,待审讯后,就会转移到监狱。”施向北带着她进了自己病房,“你身体虚弱,今晚就在这休息。”
施向北逗留片刻就离开了。
顾念失落地看着他的背影,手紧紧抓住床沿。现在的她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坚强,她希望有人陪在身边,哪怕静静坐着都是好的。
独自呆了半晌,顾念再度来到果果的病房。现在,孩子需要她的陪伴,她也需要孩子。
果果醒来的时候,露出灿烂的笑容。
顾念握着他的小手,心终于安定了。
这一晚,她就睡在果果的病房里,睡得并不安稳。梦里,那些人张牙舞爪,青面獠牙,甚是恐怖。她不停地跑啊跑,他们在后面不停地追啊追。眼见就要被抓到了,顾念大叫一声,惊出一身冷汗。
再也睡不着了。她起身披着一件外套,看着窗外的月光。直至月光隐去,晨曦微露。
这天一大早,靳锋来查房,后面还跟着几位实习医生。
“果果,今天精神不错。”
果果伸出手,比个胜利的手势,“叔叔,我想回家了。”
靳锋摸摸他的额头,“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几天。”
果果瘪嘴,不做声了。
“顾念,注意他通气没有。通气了,才能进食。”靳锋叮嘱道。
顾念点头,装作不在意地问:“向北这几天很忙?”
靳锋愣了愣,“估计是昨天消耗太大了,身体累到了。昨天他输了八百cc的血给果果。”
说完后,靳锋意味深长地看了顾念一眼。
整个白天,顾念都心神不宁。削平果,手指头竟然会破皮,幸好伤口不深,贴上创可贴就没事了。倒水的时候,水溢出茶杯,也没有察觉。
好不容易捱到中午,等来了俩位意想不到的客人。钟青和施孝仁一人手里提着一个保温瓶推门而进。
“顾念,这是乌鱼汤,对伤口愈合再好不过了。”钟青打开盖子,一股鱼香味立刻飘出。
这鱼汤送得真是及时。果果是前一个小时通的气,正嚷嚷肚子饿了。她只给他喝了点水,吃了半个苹果。
施孝仁放下保温瓶,很慈祥地看着她,“念念,你受苦了。要保重身体。”
“这是鸡汤,你喝正好。”钟青补充道。
顾念错愕地看着他们。不是她不明白,而是世界变化快。就算她再能适应,也适应不了现在的状况。
施孝仁寒暄了几句,就接到好几个电话,公事繁忙,未几,就走了。
还是真是为民服务的好官。顾念心底暗暗讥讽。
钟青坐了会,等她喝了鸡汤,才告辞的。顾念送她到门口,忍不住问:“妈,你和他和好了?”
钟青神色僵住了,良久,未做回答。
顾念看着她的背影,走过了长廊,拐到楼梯口,然后不见了。
傍晚时分,消失了一天的施向北终于出现了。他推门而进的时候,顾念正拿着一本古诗,教孩子背诗。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这首诗我们课本上有。古人就是傻,还大中午去种田。现在多好,开着拖拉机,太阳晒不到,雨也琳不着。”果果半躺着。
顾念哭笑不得。小孩大脑思维太活跃了也不是好事。
施向北进来的时候脚步很轻,到了床边,她才发现。
顾念握着书,心里酸楚难辨,低声道:“你来了。”
施向北坐在床沿,瞅着果果,“你小子,这么调皮,也不知道像谁。”
果果坐直身体,看着他半天,扭捏地说了句,“妈妈要我告诉你我是熊猫血。”
施向北鼻头无故就酸了,“我知道,我也是。”
顾念的心往下沉,坏事了。此一时,彼一时。当时要他说是为了救命,现在他说了就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