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月光很好。
温吞一个人坐在露天阳台的小沙发上,对着夜色发起呆来。
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温吞回头看见来人,笑笑让出地方来:“沈大哥。”
沈洺笑眯眯地哼了一声,挨着温吞坐下来:“小馄饨不睡觉在这儿吹什么冷风?也不怕冻着。”他把带过来的外套给温吞披上。
温吞感激地笑笑:“沈大哥也没睡呀!”
沈洺摸摸鼻子:“啊,刚才跟子漠聊天来着,看见这边有灯光,就过来看看。”
温吞看着远方轻轻开口道:“沈大哥,其实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大家总要争出个你死我活来呢?”
沈洺摸摸她的头:“傻丫头,还以为你长大了,原来还是个小孩子,有些事情并不是你退出就能结束的,你想过这样的生活,可是有人偏偏不想你过得舒坦。”
温吞不解:“他们不是已经拿到温氏了吗?还想把我们赶尽杀绝吗?”
沈洺无奈地勾勾嘴角:“你爸爸不是还在他们手里?退一万步说,温氏可以拱手让给他温沉,那你爸爸呢?你就不管他了?苏子漠他最明白亲情的可贵,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他第一个不会放弃。”
温吞垂下头去默默绞着衣服下摆:“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不想你们任何一个人再出危险。”
沈洺摇摇头:“你该了解子漠的为人,他既然承诺的事情,就一定会为你做到,在这种问题上,你不该怀疑他。”
温吞闻言缓缓抬起头来,轻笑一声:“沈大哥,你是特地来为我洗脑的吗?我和苏子漠之前的谈话,你都听到了。而我的话你也听到了。”
沈洺深深看了她一眼,话锋一转:“子漠他不会教你平白去冒风险,你的心意连我都能看出来,更不要提曾经与你朝夕相处的苏子漠了,温吞,你相信吗?苏子漠他比谁都要在乎你。”
温吞复又垂下眼皮:“沈大哥,既然你这样说,想必也已经了解苏子漠的意思了——他动了把我推给你的念头,是不是?我知道前路凶险,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失去对方,比起天各一方的分离之痛,我当然更愿意他好好地、努力地活下去。”
什么不再说话。
温吞吸了吸鼻子:“我知道我的拙劣演技根本不入流,如你所说你都明白我的意图了,更别提苏子漠那事事运筹帷幄的性子了——可是他没有戳穿我,对不对?说明一定是事情紧急到了很严重的程度,逼得他不得不把我安全转移出去,对吗?”
温吞一句一句逻辑清楚的质问怀疑叫沈洺无话可说,他尴尬地搓搓手,还想转移话题。
温吞轻浅一笑:“沈大哥,你不必觉得为难,如果是今天之前我还心怀不满,那我现在我可以真心实意地告诉你,我的心里现在一点怨恨都没有,真的。苏子漠他教我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们这样磕磕绊绊一路走过来,从相识、相知再到相恋,是沈大哥你一路看着我们走过来的,你一定比谁都能了解我和他现在彼此心中所想。”
沈洺不去看她,目光透过浓重的夜色看向远方。
温吞也不在意,紧了紧身上外套,声音里带了淡淡的鼻音:“天气也渐渐凉下来了,沈大哥,其实我心里总有一个小小的企盼,虽然大家都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但我现在特别想找一个人倾诉一下我的内心想法——让他从心底里真正熟悉并了解我。”
沈洺收回目光看向她,用眼神鼓励温吞继续说下去。
不得不说,沈洺确实是一名负责任的好听众。温吞笑笑,开口道:“我希望过到今年冬天,我们大家,我们所有人,能够安静祥和地就像现在这样围坐一起,过一个最有意义的新年。”
沈洺宠溺地揉揉她的脑袋:“小傻瓜,那还不容易。”
温吞腼腆地笑笑:“沈大哥,我们都会平平安安地迎来新的一年,对不对?”
“一定会。”
两个人并肩坐在露台沙发上,姿势亲密而不自知,不知道沈洺又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温吞轻颤着双肩配合地笑起来,她微微侧过的左边脸颊有淡淡的红晕浮起来,像极了娇羞小女生的模样。
但看在外人眼里,却不是顺其自然地这样想了。
温吞与沈洺回到卧室里,这才发现她把沈洺的外套拿了回去,看时间也不早,温吞只好折叠放好,并不敢胡乱反动。
温柔却若有所思地淡淡瞟了温吞一眼:“舍得回来啦???”
温吞早习惯了温柔的讲话方式,当下也不恼她,只笑眯眯地自顾自收拾好自己的床铺。
温柔气得走到她面前,点着温吞的脑门问她:“你跟沈洺怎么回事?大半夜上在阳台拉拉扯扯,生怕别人看不见是不是?”
温吞回她一笑,竟然说:“沈大哥人挺好的,姐你不能总对他保持偏见!”
温柔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感觉快要被温吞气麻木了:“我对他有偏见?温吞你可真行!他一个特警当兵的出身,说白了就是兵痞!流氓!这样的人你跟他走那么近干什么!”
温吞皱皱眉头,还说没偏见,这都什么形容词呀,她轻声道:“姐!沈大哥是个好人,他给咱们帮了那么多忙,您不看僧面看佛面,总得善待人家一些!”
温柔气得直瞪眼睛:“我是菩萨呀我善待这个善待那个?!!!你是不是要反天你教训起我来了?”
温吞不说话,只直勾勾的盯着温柔看,直到她恼羞成怒地推了自己一把:“温吞你是不是皮子痒了,还敢试探你姐是不是!”
温吞笑着扑倒温柔身上,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腻味温柔:“姐,那我哪敢呀?我知道你心里明镜似的,沈大哥他做了什么,你都一清二楚。”
闹够了,温柔捋着温吞的软发在床边坐好:“温吞,我不是反对你和沈洺走得近,只是现在形势太危机,你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引来危险。”
温吞垂下眼皮,淡淡道:“我知道。”
温柔摸摸她的头:“所以呢,对苏子漠说的那些话,其实是气话对不对?你并不是真心想伤害他,”她紧紧盯着温吞的眼睛,“你已经原谅他了是不是?”
温吞没有说出反驳的话。
温柔心疼地摸了摸温吞瘦下来的脸蛋,轻声道:“温吞,等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你就和苏子漠结婚吧!”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不要在乎外界的任何干扰因素,温吞,在你们都还对彼此心心相印割舍不下的时候,就抓紧时间在一起。”
温吞默默地仰起头来看向温柔,低低地问:“……那你呢?姐姐那你呢?”
温柔头一次在说起情/爱之事的时候没有红了耳根,面上反而浮现出一阵淡淡的惆怅来:“这种事情,随缘吧,温吞,真的要经历过才明白,你的人生能遇见苏子漠这样的人物,知你懂你爱你护你,是一件多么幸福且难能可贵的事情。”
“……姐。”温吞感觉到了什么,弱弱地喊了温柔一声。
温柔从她的世界中回过神来,笑着抱了抱这个与自己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妹妹:“傻妹妹,我永远都是你姐。”
时间哗啦啦小河流水一般轻轻逝去。
温吞自己都不清楚,那一天到底发生了多少事情:
她先是被公寓里吵吵嚷嚷的声音所惊动,下到一楼大厅时,被屋子里拥挤的人群所震惊。
所有的重要人物似乎都聚集在了客厅里,温吞这时候竟然还有闲心,琢磨了一下如果大家坐在一起把酒言欢,这得准备多少桌酒席。
温柔也被带出来,在看到温沉身后的江之行时,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除了温吞温柔、沈洺苏子漠、还有江之行以外,没有其他别人知道这个地方。
温柔连想都没想,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天。
温沉笑着拍了两下巴掌走出来,对着温柔居高临下道:“温柔,这么些的人物里面,我最喜欢的还是你这个懂事的小妹妹,在温氏带着有什么前途?你过来跟我干,我立刻叫江之行娶了你!”
“好呀!”温柔从善如流应下来,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接下去:“你让他磕头认罪我就嫁!”
温沉倏地变了目光,江之行的脸色也唰地惨白下来。“温柔,”温沉危险地眯了眯眼睛,“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温柔被人钳制住了身体动弹不得,只仰着头猖狂地大笑,丝毫没有为人俘虏的意识:“温沉,现在还来这套老掉牙的套路,你是有多久没来过地球了?把我们绑起来有什么用?你还不如卖了花花,倒是能赚上一笔钱!”
温吞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温沉脸色愈发难看起来,看着温吞的眼神复杂难解:“温吞,你不恨我?”
温吞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双目中闪着白痴之光:“比起恨你,我更享受斗争的乐趣!温沉,要是对手比我们弱好多,我们还有什么对战的乐趣可言?你可不能妄自菲薄哟!”
温沉气苦,扬声道:“不要叫我温沉!我从来都不姓温!!!!!!”
温吞无辜地眨眨眼睛,唯恐天下不乱道:“可怜的娃,连自己姓啥都不知道。。。”
温沉大怒,扬手便要冲着温吞挥打过去。
手臂却被人拦在了半空之中。
一直没有出现的苏子漠和沈洺结伴而来,不得不说沈洺这矫健的身后,三下五除二便将温沉制服在地上。
沈洺轻松地吹了一口气,看着转眼变身阶下囚的温沉,鄙视地啐了口口水:“什么玩意!老子早说过,遇见这种不讲理的主儿,就要直接暴力制服,还讲什么条件?都是扯淡!”
早这样制服哪里有证据彻底扳倒温沉苏秦?虽然苏秦没到场,但苏子漠还是郑重地拿出一叠文件来在温沉面前晃了晃:“你的所有挪用公款以及鲸吞温家财产的证据都在这里了,温沉,这一次你逃不了!”
温沉眼神闪了闪,沈洺手上立刻使了个巧劲逼他低下头去:“呸!你吗的你心里是不是还不服气?等着苏秦来救你?告诉你,他现在自己都自顾不暇了,七年前的旧案,还有这一次的新案,我瞧着你们俩要是进了局子,准能凑一桌喝几壶的!”沈洺典型的落井下石。
温沉狼狈地单膝跪地,依然愤恨地看了江之行一眼。
他却早已将被解救出来的温柔揽在怀里,柔声道:“对不起温柔,叫你担心了,我们商量了这一出计划,怕中间出什么问题,所以没敢告诉你。”
温柔笑靥如花仰起头来,甜甜地对他笑:“我知道。”一侧的温吞看得真切,那笑容分明未达眼底。
温沉带来的手下早已被沈洺指挥着队员全数制服,沈洺累得直喘粗气,恨恨踹了一脚温沉:“真尼玛能折腾,能让我特警队员悉数出动,温沉,你面子挺大呀!”
苏子漠担忧地拍了拍沈洺肩膀,低声问他:“上面会不会给你处分?擅自调动警力——”
沈洺无所谓地笑笑,叫苏子漠不必担心:“反正我也懒得干了,爱咋咋地呗……”话音未落,苏子漠便看到沈洺夹杂着愤怒与惊恐的目光,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犀利起来,在苏子漠还没来得及反应之际,一个天旋地转,只听到“砰”地一声子弹打入身体里的钝响,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苏子漠几乎是无意识地接住了不知如何转到自己身后的那个人的身体,眼睁睁看着鲜血在他的眼前汇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