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支持王安石的心意还是已经定下。到了明日,王安石见田间诸事顺利,心中愉悦,这一大早,便就来到高萧萧的房外,口中轻轻说道:“萧萧,你在么?”他叫了半天,可是门内无人相应。王安石想到:莫非她出去了?还是没有睡醒?这样想着,并没有多思怔礼貌不礼貌,便就将手轻轻推开了门,门是虚掩着的,只一推,门就开了。他看了看床上,自是空着的,便笑道:“萧萧,你到底在哪儿啊?”看了半天,却听见房内一展屏风后头,传来哗哗的用水声。只听,屏风后的高萧萧尴尬说道:“是介甫啊!嗯……你能不能出去一下!方才和水声颇大,是以没有听见你在叫我!”王安石透过薄薄的屏风,已是看到了高萧萧沐浴的模糊身姿,他的脸不由红了一红,心中也是咚咚地跳个不停,他马上说道:“萧萧,我就在外头散步,等着你!”说完,便三步并作两步,走出了她的屋子。
高萧萧听了,便急急沐浴完毕,她还是做了男装打扮,换上了一身青色的长袍,蓄起一头长发,自是显得神采奕奕。她不过二十二岁,可是看着年轻,镜中的‘他’,看起来不过就十八年华,高萧萧想着王安石此番还在外头等,便将门关好,走了出去。她看了看背着身子的王安石,笑道:“介甫,今日你怎么有空了?找我何事?”王安石听了这话,不禁回了头来,梨花树下的高萧萧,一身青衣长袍,头发似墨,肌肤雪白,看起来竟是比男子还潇洒俊俏。王安石看了,面上不禁有些发痴,一时竟怔怔说不出话儿来。
此时,梨花树下,一阵清风袭来,吹得这满树的梨花簌簌直落,高萧萧只觉得这温和的风,吹的自己身上是衣袂飘飘,说不出的舒爽。王安石看着明眸善睐的她,终于笑着说道 :“萧萧,我就说实话吧!其实我来了这京口,还没有好好儿地四处欣赏旅游一下呢!你知道,这京口自古就是个兵家必争之地!而且,还有许多的名胜古迹!我今日无事,我此番就是来请你,到了这京口渡口古战场好好游玩游玩,凭吊凭吊的!”高萧萧听了,便笑道:“介甫,正好我也有此意!那么……我们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一起同行如何?”王安石听了,方笑道:“你这样说着,我仿佛有看到从前那个精灵古怪的高萧萧了!”高萧萧听了,明媚一笑道:“当初的高萧萧怎样,今日的高萧萧怎样?”
王安石看了看她,小心翼翼地说道:“萧萧,你是要我说真话么,当初的高萧萧天真烂漫,一言一行皆出自本心!现在的高萧萧,我王某只是看到她脸上写满了浓浓的哀愁和无奈!”高萧萧听了,便苦笑道:“看来,我还是不会隐藏我自己,竟还是被你看出来了!”王安石便笑道:“萧萧,今日我们就去了那渡口,放开心怀,什么都不用想,什么烦恼都丢在脑后,好生地游玩一天罢!”
高萧萧和王安石二人,便并肩而行,出了这京口城中。高萧萧看了看这姹紫嫣红的四处,口中便对他说道:“介甫,马上就要到昔日孙权渡江的渡口了,介甫你的心中,可有何感想?”王安石看着远处那浩瀚的长江,再看着明媚动人的高萧萧,笑道:“萧萧,此刻我的心,很是愉快,从来没有过的愉悦!我的心里并没有多少吊古之感慨,相反,现在的我,只是一心想做诗!”高萧萧想着,此刻他做的一定是那首千古名句《泊船瓜洲》,想到王安石的这句名诗,自己早在数年之前,就已经背着他,冒名做了出来给父亲听了,当然这王安石是一点不知道!
因此高萧萧便有意说道:“介甫,我觉得此刻作一首七言绝句,也就应了景了!”王安石听了,便笑道:“萧萧,正是这话了,咱两个想到一块去了!”高萧萧便笑道:“那么,你有什么好的,不妨就做了出来与我听!我是最会帮人评析的!”王安石听了,便笑道:“好的,萧萧,你听好了!”当下,王安石便踱着步子,走到前方一块石碑旁,口中缓缓念道:“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过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高萧萧听了,自是不觉任何意外,她笑道:“介甫,你这首诗清新明丽,自然流畅,果然是首难得的七言绝句!”王安石听了,心中得了意。
可是高萧萧说完了马上又道:“介甫,只不过,你这首诗中,还有小小的瑕疵!只要将这瑕疵改了,便就是再好不过的了!”王安石听了,奇道:“萧萧,是么?究竟是哪一个字儿?”高萧萧听了,便慢慢说道:“春风又过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介甫,你觉得这个过字,果真就是好么?若是能换一个词儿来代替,岂不是更好?”王安石听了,眼神一亮,他笑道:“萧萧,你言之有理!我细细品来,却是不得尽味!这过字不行,那么就换一个醒字如何?”高萧萧笑道:“介甫,你看这里,自是春意盎然的春天,用一个醒字,也不见得有多好!莫如用一个绿字,既形象又生动!仿佛一夜之间,这里的花儿草儿都已经被风给吹醒了一样,是那样的鲜活无比!介甫,你觉得怎样?”王安石听了,便在心中默默念了几句,最终他摇头叹息道:“萧萧,我心中对你佩服的是五体投地!这个绿字,不知比醒字要好一千倍一万倍!”高萧萧听了,目光只幽幽地看着他。这史上记载王安石过江南一词,这其中的绿字,是好生推敲得来的!可她哪里能够想到,这个字,却是由她本尊提出来的!可见历史的谬误也不止一处。她呵呵笑道:“既然介甫也觉得这绿字好,那么就用这个字了!”王安石听了,沉声说道:“好!”
二人到了这昔日孙权养马作战的渡口边,王安石看着前方滚滚东流的长江水,不禁在一块石头上坐下,看着江上出没在浪里的渔船,口中幽幽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高萧萧听了,便在他一旁坐下,口中笑道:“介甫,你这是要发感慨了?”王安石叹道:“这历史上,还有好些无名英雄,可惜已经湮没在这历史的长河中了!”高萧萧听了这话,便问道:“那么介甫,你是愿意做这有名的英雄呢,还是无名的英雄?”王安石听了这话,只是略一思索,他对着高萧萧,笑道:“萧萧,你是要听说真话么?”高萧萧便道:“介甫,我当然是要听你的真话!”
王安石听了,便道:“萧萧,我的所为,也并非为了一心求得功名,不过,我也并不愿意我是无名的英雄!这英雄既然是无名,想必他在当时的朝代里,是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而我王安石,一心只想做胜利者!是以当然也想做这有名的英雄!失败的英雄,一生所愿又不能实现,只能在濒临死亡之际,空徒悲伤!有名的英雄,耗尽毕生力气,实现了心中所愿,是以死了,也是无怨无悔!我王安石当然一心想做后者!”
高萧萧听了,知道自己此时,不能打击他的斗志,因此小心翼翼说道:“介甫,你就真没想过,你的以后?万一这变法真的就无可奈何地失败了呢?你怎么自处?不要向你以前对我说的那样,寻个什么人都找不到的去处,就这样终了余生?”王安石听了这话,是想都没想,口中就说道:“萧萧,从前我对你说的那番话,自都是真的!的确,我就是那样想的!既然失败了,那就怨不得人,躲到某个地方安静地过完余生罢!”高萧萧听了,便笑道:“介甫,若是失败了,也并非就要躲起来?你还可以……”岂料王安石听了,笑道:“萧萧,你怎生知道我就一定会失败呢?现在的我,可是踌躇满志呢!你可不要打击我!你不要告诉我,你是有着通天眼,能够看得见我的以后!”
高萧萧听了,便严肃地看着他,口中幽幽道:“介甫,若是我告诉你,我是从一千年后而来,你可信?我并不是真正的高萧萧!”王安石听了,只是躺在草丛上,他嚼着草信子,听了,挑了挑眉笑道:“哦?你不是高萧萧,那么你是谁?你从……一千年后来?”王安石不知怎地,听了这话,并未有感到好笑,反而觉得应该有二成可信度。他弯腰坐了起来,说道:“我怎么觉得我应该选择相信你的话?”他看了看她,似乎也困惑不已。
高萧萧看了看王安石,心中在幽幽低叹,这个时候,自己怎么能脱口而出这些?因此她赶紧说道:“介甫,你这个傻子,亏你还真信了!我当然是高萧萧!”说着,便从这草丛旁随手摘下一朵小花,将花瓣儿慢慢地撕下,一阵微风袭来,花瓣自是吹个四零八落。王安石此时已经站了起来,他看了看高萧萧,摇头道:“萧萧,我见你最近还很是累了!看来,那暮鼓晨钟宫廷生活,是一点儿也不适合你!”说着,他的眼中满是担忧之色。高萧萧听了王安石这话,心中忽然觉得很是感动,她叹道:“介甫,不是说好了,咱们今天只是游玩,什么不愉快的事,都是不准说的么?”王安石听了,便道:“好罢!如今我可是饿了,你呢?”高萧萧这才想起自己的肚子已是咕咕地叫了个不停,她问道:“介甫,那么我们去哪儿吃去?”王安石听了笑道:“萧萧,亏你还是来了这京口四年的呢!你难道不知,这京口江边,已是建了好些江边小餐馆,专门售卖江上鱼鲜之物,你瞧那边,不就是?”说着,将手一指。高萧萧循着王安石的手指看去,果然,在澄净的长江之边,有好些依江岸而建的餐馆!各家门前都插着旌旗,一时彩旗飘扬。高萧萧看着这些餐馆,便笑道:“介甫,那么我们这就去,随便挑个饭馆, 坐下吃着!”王安石听了,便道:“好!”
二人寻了一个最为幽静的饭馆,叫了一个雅座,高萧萧和王安石临窗坐着,彼时,这江上的风微微吹来,高萧萧方才在那草地上时,已经将吹乱的头发解了下来!是以店中诸多客人,见了这个绝色的姑娘,眼睛都是不转动了。王安石和她面对面坐着,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她,心中激荡,可是口中并未再说些什么。一时,酒保过来端来了酒菜!高萧萧看着这些新鲜的鱼虾,笑道:“介甫,这里坐着,果然怡情!”因此,便和王安石用起了酒菜来。也是是有凑巧,这家饭馆中的一个客人,曾经在汴京城中做个一个小官,他喝酒的时候,正巧看见王安石和高萧萧走到这里间去!这个小官是见过王安石一面的,如今见他在这京口,知道自是为了实施青苗法一事,是以并不觉得意外!意外的是,自己在这里竟然遇见了高萧萧,这恍惚之间,他心中并不能确定这名女子,就是大宋至高无上的皇太后,但是他是见过皇太后的画像的!这心中既然留了神,这眼睛便就不免多瞧了高萧萧几眼,只这几眼,他就在心中确定,这名女子,就是皇宫之中的年轻太后!此人的心中是又惊又诧!堂堂的大宋皇太后,竟然背着臣民,悄悄儿出了皇宫,走到这千里之外的京口,来私会臣下王安石!哎呀,这是有多么的……此人是个管不住嘴儿的主,自打他悄悄出了这餐馆后,一条令人惊诧的绯闻,便就暗地里流传了开来……
王安石和高萧萧在餐馆里,用过了饭,就要回到那衙门时,忽听身边不少孩子口中在唱着儿歌,王安石不禁对高萧萧笑道:“萧萧,你听听,这些孩子口中在唱着什么?”高萧萧便留了神,只听那些街头巷尾的孩子们,手中拿着柳枝,口中唱道:“京口之石,汴京之草,本是二物,奈何一处!”高萧萧听了,心中只觉得怪异。此时的王安石也是听住了,他心中疑惑,便上前问着这些孩子们道:“孩子们,你们口中在说些什么呢!”那些扎着小辫子的顽童听了,天真笑道:“这你都不知道,这是我们今天才学到的新词儿!”王安石便问道:“孩子们,这京口之石,是什么,难道是个人吗?”这些顽童里的一个听了,便笑道:“当然是个人了!听说是京口的王安石!”另一个顽童听了,却是笑道:“不要唱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到私塾里去罢,若是再晚一会,先生可就要骂我们了!”那些顽童们听了,方朝着王安石做了个鬼脸,一溜烟里离开了。
王安石不是蠢人,此番他心中已经知道,这些歌谣里唱的是谁了!高萧萧也听到了,她心中并不惊怕,反而觉得好笑,她看着王安石,苦笑道:“介甫,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竟和你传了这样一个……绯闻?”王安石听了,每天一蹙,他沉吟道;“萧萧,说不定是你的行踪,被人发现了!你瞧你,现在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女装打扮了!莫不是,方才那一路行走,有人认出了你不成?”高萧萧听了,心儿咯吱一沉,虽说她是住在皇宫里的太后,可是也难保证,方才这一路和王安石同行,不被人认出!她是个现代人,心中对于这个莫名的绯闻只觉得可笑,想不理会。可马上想想又觉得不对,如今她已经穿越成大宋的太后,一个寡居的太后,却和自己的大臣产生了绯闻!这……仲针知道了会怎么想,太皇太后知道了会怎么想?甚至于司马光……全体大宋子民?
高萧萧忽地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一个孀居的年轻寡妇,和一个至今未有婚娶的大臣,二人且走且行,游览喝酒,这……是否妥当?高萧萧顿时觉得头痛起来。王安石此时也看出了她的苦恼,口中叹道:“萧萧,这件事儿终是怪我!我怪我是一时兴起,不该待你来了这里!这个古渡口,本就是京口著名的明胜古迹,来往人等本就复杂!其中保不定是有好些从汴京赶来游玩的客商官吏!是我太大意了!”王安石也没有想到,一个简单的事情,竟会演变的复杂起来,心中也很烦恼不已。他讷讷地对着高萧萧道:“要么,萧萧,我就专门此事上一个折子!尽心解释一下!恐不至于损了你的清誉!”
高萧萧听了,只是说道:“介甫,你这是要越描越黑吗?你可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们既然是清清白白的,你又有什么好怕的?”高萧萧如是说道。可是王安石还是觉得不妥,他对着高萧萧笑道:“萧萧,你还是赶紧地回了汴京罢!我想,你这一走,这些可笑的童谣也就会立马消失的一干二净的了!”高萧萧听了,却是摇头叹气道:“介甫,你这又何必,你终是太在意人言了!说与不说,由人去罢!这身正始终是不怕影子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