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漠没有想到自己会那么快的适应凝香阁的生活,陈麽麽除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有些语气不善,后来却也没有对纤漠有所刁难,甚至,在陈麽麽的身上,纤漠第一次明白了一句话,刀子嘴,豆腐心。
凝香阁的规模很小,上下加起来不足二十人,来这里的都是些被各个宫里的主子丢弃的宫女,所以每个人的背后都有过一段刻苦的故事。如果说冷宫是弃妃的牢笼,那么凝香阁便是宫女的冷宫。
纤漠从来不问别人以前发生过什么,因为从那些总是泛着悲哀的眼神里,已经能够读懂。
不知不觉在凝香阁已经呆了半个多月,纤漠的心竟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过,偶尔扬起头,小小的一片天空,那颜色却蓝得彻底。
纤漠虽然长在将军府,名义上是将军府的小姐,可是其实身份却不如一个下人,再加上萧儿母女的故意刁难,所以纤漠吃了不少苦,也习惯了吃苦。
这点,却是陈麽麽没有想到的,她以为纤漠是哪家的千金,得罪了宫里的某个贵人,还没进宫便落得这样的下场。可是,当她看见纤漠一双手泡在香料池中,将两箩筐的香料洗得干干净净,而坚毅的眸子里却没有一丝矫情的时候,她看着纤漠的目光里,光芒却突然变了。
为了能让香料的香尽可能的渗入水中,香料池中加的是石灰水,所以一双手泡在里面搓洗香料的时候,那疼痛却不是每个人都能熬得下来的。
纤漠记得,那天,月,亮得有些飘忽,纤漠只往天空望了一瞬,隐隐的月华,深蓝的天。恍惚中,天上出现了一张俊美到无限的脸。心中一阵恐惧,纤漠一咬牙将双手浸入香料池中。她眸子里的绝望倒影在池中,那模样,竟是狰狞的。这一泡,便是三个时辰。
直到陈麽麽肥胖的身子投影在纤漠的脸上,落下一片黑暗,纤漠才回过神。陈麽麽看见她一双泛白的手,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冷冷的说:“手上的皮肉坏了,泡出的香料也不好。回去将手弄好了再来。”
纤漠抬起手,一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泛白,有些狰狞的皮肉在月光下泛着苍白的光。纤漠起身回了屋,心中却在诅咒着陈麽麽,这个女人的心,好冷。可是推开门,窗旁的方桌上,一个白色的瓷瓶却映入了纤漠的眼中。
那瓷瓶,是陈麽麽贴身收着的,一次为她打水沐浴的时候,纤漠见过。瓷瓶里,装着的是一种膏药,专治被香料伤了的皮肉。膏药很珍贵,陈麽麽就那么一瓶。
纤漠是感动的,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了笑,她险些忘了,这样的笑曾经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脸上过。
纤漠还记得,当她将药还给陈麽麽的时候,陈麽麽冷着一张脸如是说:“你到不是一般的小姐,能吃苦,可是这皇宫里,聪明的人却不会让自己吃苦。这里是凝香阁,却还是皇宫,你眼中的绝望不该在没出宫时出现。”
直到很久之后,纤漠想起那日陈麽麽的话,才知道她的用心良苦。许是那晚纤漠眼中的绝望刺痛了她,她是在告诉纤漠,只要还没出皇宫,那,一切便还有希望。
真的,还有希望么?
纤漠手中拿着香料,只望了天空那么一瞬,又是一个湛蓝的天,蓝得纯净,低下头,将手和香料一起放进池水中,有些冰冷的疼痛,可是却已经习惯。
阳光有些不经意的洒下,泛出池水的波光粼粼,池水比想象中清凉,指节在池水里,纤长嫩白。一张绝美的容颜,面上没有一丝世俗的尘埃,纤漠的手一僵,险些认不出来,这张脸竟是自己的。
纤漠知道自己很美,可是,却从不知道可以美到这个地步。
风,吹动鬓角,发丝荡漾在眉眼之间。
心,募的剧烈跳动开来。纤漠唇角勾起笑,陈麽麽说得对,还在宫里,便还有希望。
美貌,是皇宫里最好的武器。
听说这几日宫里有些热闹,和纤漠一起进宫的秀女中,封了几个妃子,给这皇城注入了新鲜的血液。纤漠听见的时候,面上是没有一丝表情的,只是眸子里却更多了一份坚毅。伸出手,抚上脸,光滑的肌肤,绝美的颜,她,纤漠,不怕。至少,要这美丽的容颜绽放一瞬。
落日的时候,纤漠放下了手中的活儿,从凝香阁的后门溜了出去,只是纤漠没有看见,在她溜出门的时候,一双眼睛却是锁住了她的背影。
陈麽麽站在长廊的转角处,肥胖的身子隐在阴暗的角落里,脸上没有笑,眼神却有些飘忽,看着纤漠的背影,思绪却更远了,口中喃喃的说道:“这样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
满世界粉紫的花儿,招摇在渐渐冰凉的夜风里,天边的蓝被染上了一层黄昏的颜色。纤漠站在小山坡上,脚边,是一片连着一片的花海。微风吹在耳畔,纤漠的眉头淡淡的拧着,望向远处的夕阳,心,渐渐的平静。
恍惚中,她仿佛闻见了熟悉的酒香,可是一回头,除了漫天遍野的粉紫花儿,视野里却空荡荡没有其他。
撩起裙角坐了下来,纤漠将头磕在膝盖上,只是静静的看着远处,黄昏的颜色,好美。
一个高高在上的王,会独自出现在小山坡上,守着花海,沉静在酒香里,那就意味着这个地方对他来说,到底是不一样的。
纤漠知道,他总会来,所以,她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