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长痛心疾首了,说:“要让‘道德上坡’,不能只是加强道德文化建设,呼唤失落的‘仁义礼智信’回归,更重要的是要从根本上清除权贵经济毒瘤,让市场经济看不见的伦理之手真正规范市场。再牛的企业,就算他是五百强、一百强、十强、三巨头、霸王枪,也不能轻视消费者;再牛的权力,就算他爸是李刚,亦不敢慢待公众,法治的力量充分得到发挥,问责的大棒高高举起,道德上坡之路才能真正值得期待!从历史来看,让食品制造商们主动学雷锋,那就太天真了!”
半天了,憋了一口气终于能吐出来了,国玲珑说:“哎呀我的亲,你啰嗦了半天,就这一句说到了点子上。”
受到国玲珑的鞭策,首长的话越来越简洁,越来越有力:“控制掺假掺毒食品上市,必须要形成一个良性的循环体系——企业慑于法律法规威严不敢乱动手脚——政府依法依规监管到位——公民监督渠道畅通,这样,才能杜绝食品制造的恶之果。”
国为民既赞同又另有意见,说:“是啊,这说起来是明明白白的,上嘴皮碰碰下嘴皮,关键是谁去落实?”
国玲珑附和着爸爸,心直口快地大声说道:“首长啊首长,不是我批评你,这事儿啊,你可得好好管管了!”
首长尴尬地轻咳两声,说:“是啊,得好好管管了。昨天晚上睡不着觉,我查了些历史资料。从1215年开始,英国国王陆续颁布了许多关于保证酒、面包等食品安全的法律,规范了它们制作的配方、用料、价格、等级等等。如约束面包师们必须用固定重量的面粉做出固定数量的面包,不可以心血来潮乱改配方,而一旦发现哪个面包师掺假造假,第一次被逮到,就将面临游街示众的处罚。囚车从同业工会会所出发,穿过伦敦最脏的街道,面包师坐在囚车中,脖子上挂着他做的伪劣面包……第二次被逮到,面包师将被戴上木枷游街,接受市民奚落……如果哪个倒霉蛋儿被第三次逮到,他的烤炉不仅会被拆除,还要发誓永远不在伦敦城从事烘焙面包工作。”
国玲珑气哼哼地说:“哼,就是得严厉点儿管着,要不然都不拿你当回事儿,都拿你说的话当狗屁!”
首长说:“更极端的惩戒发生在古代土耳其。一名法官听说某个面包师的面包分量不足(还远远不是掺毒!),于是走进他的面包房当场取证,经过称量,面包果然分量不够,法官看烤炉烧得红红的,果断下令把面包师推了进去!”
国玲珑“啊”了一声,说:“这么厉害!”
国为民撇撇嘴,说:“要是换了吾国的掺毒造假企业和商贩,够推进烤炉里一百回、一千回了!”
首长说:“是的,一百回一千回都‘推有余辜’!”
国为民冷静一下反问道:“除了推进烤炉惩罚,还要有其他惩戒办法吧?”
首长说:“我看了些材料,很受启发,恨不能去效仿。近年来美国的食品安全事件不断发生,年均三百多起,像什么毒菠菜、毒生菜、毒花生酱等。2010年,美国上千民众由于食用沙门菌污染的鸡蛋而感染患病,商情波及数十个州,逾五亿枚问题鸡蛋被召回。这是美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鸡蛋召回事件。美国国会立即在社会的呼吁下,对1938年通过的《联邦食品、药品及化妆品法》进行了大规模修订,后经奥巴马总统签署成为《食品安全现代化法案》。它规定,消费者权益一旦受到侵害,美国司法部门对企业主的违法行为将予以严厉惩罚,除启动司法程序外,还有严格的召回制度和高额惩罚性赔偿政策。值得特别一说的是,罚款金额可以达到几亿乃至数十亿美元,甚至会让企业主倾家荡产、几辈子也还不完!”
国玲珑兴奋极了,朝首长指指点点道:“看着没,真得这么下狠茬子管管了!”
国为民心潮很不宁静,说:“可不是嘛,要是真能这么严厉地管起来,希望还是很大的。”
首长咬咬牙,说:“好的,这回我下定了决心,回去以后就好好地管一管!”
国玲珑拍着手说:“太好了!”
国为民举起手想拍,又感觉到这似乎太小儿科了,就放下手,说:“好,我们听你的好消息。”
首长不像刚才那么激动了,语速和缓地说:“小国、小小国啊,我越来越深刻地感觉,人们生活的幸福指数高低,不在于马路修得有多宽——一上路就堵死,要路做什么?不在于楼盖得有多摩天——五十年光挣不花也买不起五十平米,都住了些什么人?不在于电视剧拍得有多悱恻缠绵——现实生活那么不顺心,谁有心思看?不在于学校医院盖得有多美观——干着急进不去,谁叫你一家老小付不起钱?而是在于——坐在家里不会被无名火烧死;上街摆摊不会被撵得四散奔逃;走在路上不会被李刚家的宝马车撞;吃什么东西都不用担心会有毒;读书不会因为交不起学费或没有校舍辍学;得了重病不至于卖房、卖肾、卖孩子之后仍治不起。”
国玲珑越听越觉得憋屈,说:“好了好了!我看,以后咱老百姓的幸福指数就全指望你了,你就是不吃、不睡、不死、不活,也得给我们好好管一管!
首长决心回去以后好好抓一抓、管一管,不辜负国为民父女的厚望。
看天色还早,国玲珑说首长你好不容易来一趟驿丞市,走,我和我爸带你去春江边大塔走一走,踩一踩我们这里特有的十里景观带——用木地板铺的江景走廊,特别震撼特别拽!
下了楼,首长让国玲珑上他的专车,她不肯上,说自从了解了现在自然环境日渐恶化以后,她决定今后没有万分着急的事不再坐车了,低碳生活,促进环境保护。
还数落首长说人们真是会自欺欺人:第一步开山凿石,第二步大炼钢铁,第三步制造轿车,第四步烧油、制冷、排放废气,第五步坐在空调车里风风凉凉地患上空调病——这些步骤,步步在破坏生态秩序,步步在加重环境污染。都说极端天气越来越多,单单汽车尾气一项,给大气层带来了多少负担?真要是有一天它受不了了,不跟我们人类玩了,看你还喘不喘气!
挨了训的首长不好一个人坐车先走,就跟在国玲珑后面散步,专车则在前边不远处做引导。他们步行的速度远比平时一路绿灯要慢得多,前导车就有些不耐烦了,操起喊话器冲行人和车辆喊:“喂,让一下,让一下,让一下!喂,喂,让一下,让一下,让一下!”
要是搁平时,首长的车队速度快,让一下也就过去了,可是今天它在马路中间耀武扬威、晃晃荡荡,不把他人和他车放在眼里,态度蛮横霸道,好像这大马路是他家铺的——哼,你以为你是谁?天王老子他老子?话要是这么说,好,叫你让,让你个头!让你个大头鬼!
路人们就发现,前导车走到哪个路口,红绿灯就长时间变成红灯,喇叭越着急喊交警变灯、变灯,交警越抓耳挠腮,一边打立正,一边报告:“不知道怎么了,控制失灵了。”
奇了怪了。
前导车喇叭想喊也没底气了,看着首长和国玲珑他们走出很远了,才悄悄地闯灯跟上去。
路人们这个乐啊,大太阳底下,走到前导车窗边,挑逗:“嘿,说你呢,让一下,让一下,你挡着我晒太阳了!”
前导车真是不自量力,还猛轰一脚油门,逆行着蹿了出去,意思是要叫一板,你们小老百姓能把我怎么样?
可是,还没蹿出去多远,前导车嘎地一声,停了下来,司机一颗硕大的头颅重重地磕到风挡玻璃上。
过了半天,硕大的头颅钻出车窗,闷声闷语道:“靠,今天是犯了什么邪?”
没承想,听到这句话,硕大的头颅自己也吓了一跳——他的声音变得和乌鸦呱呱叫一样的难听!
“呱,呱,呱——”
硕大的头颅捂住嘴巴,缩回车子里,再不敢吭声。
路人们笑得开心极了,边笑边说:“喊呀,接着喊喇叭呀?喂,让一下,让一下!你怎么不乌鸦叫了呢?”
国为民看出来是女儿在耍怪,使了下眼色,说:“厉害呀,都会魔法了?”
国玲珑伸了伸舌头,说:“是啊,我在心里念道念道,他就跟着默契地配合,真有意思。”
国为民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你念道什么了?”
国玲珑眯眯起眼睛,嘿笑着说:“学校合唱队新学的儿歌《心中有朵马兰花》。”
“什么词?”
“马兰花开了,马兰花开了……花儿开了,花儿开了,小鸟儿叽叽喳喳,叽叽喳喳……花儿开了,小鱼儿游回来了,小兔子、小兔子搬了新家……”
前边,国玲珑唱得开心快乐,后边,前导车里的硕大头颅大张其嘴,呱呱呱、哇哇哇、呜呜呜、啊啊啊地叫得欢实,车身也跟着一颠一踬,像行驶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几乎快把车里的人骨头架子颠散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