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国为民先生问女儿的第一句话是:“你肚子饿不饿?”
而国玲珑女士回答的竟然是:“我想来想去,感觉‘奥比鸟’玩家们的回复很有道理。他们说,饭粒未免过于神奇了,这就跟《西游记》里太上老君的不死金丹一样,不可轻信。爸爸,今天,还有明天,我们面临的考验或许不比昨天小。”
国为民先生的脑子火热地燃烧起来,面对女儿的提醒和网友们的警示,他已然不在乎了,他说:“宝宝,现在我教你一个成语,叫骑虎难下,明白它的意思吗?”
国玲珑嘀嘀咕咕说:“是啊,骑在老虎的背上,想下来哪会是那么容易呢?这也好比是上山容易下山难。”
国为民笑着说:“宝宝,正是这么回事,我们只能接着向前走了。不过,也没必要过分担心,天底下的任何事情都要有第一个人去做,去尝试,记住——出水才知两脚泥。不去试验就永远不会知道结果。”
国玲珑点点头,找回了一些信心。
不用吃早饭,早上的时间就宽裕多了,国为民安排女儿读十分钟英语。今天,国玲珑没有拒绝他,一页一页地轻声念起来。
读完英语,收拾好书包,两人正准备出门上学,门铃急切地响起来。
做梦也没有想到,大门外,竟密密压压站了几十个衣衫褴褛的人,分明就是乞丐,按今年的话形容,叫犀利哥,或者是犀利哥的亲朋好友。
国玲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多的乞丐,甚至感觉比在电视里看到的还要多。在周星驰的电影里,似乎有过丐帮的人成群结伙,为了某一件正义的事同仇敌忾、舍生忘死。今天,这是要干什么?
丐哥丐弟们围拢过来,一波比烂海鲜味道酸、比下水道味道辣的混合怪味袭上鼻头。
国为民捂着鼻子,退后两步,问:“列位大侠,这是要干什么?我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师,既不是教英语的,也不是教数学的,而是教美术的,收入平平,平时更没招惹过你们这个道儿上的哪位爷,有时还会帮助你们一元两元或者五元十元的……请问你们到这来,有何贵干?”
有个丐哥模样的说:“就是你,没错,教美术的!”
国为民愣住,问:“怎么?真没搞错?你们可看清楚了,别一出一猛地再找错了人,那可就闹笑话了。”
一个丐弟模样的说:“哥,别听他磨叽了,直接说事儿吧。”
国为民看那丐哥模样的清了清嗓子,双手抱拳拱到胸前,道:“兄台,看你果真是条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汉子!”
国为民回敬一个温和的眼神,问:“何出此言,请直说无妨。”
那丐哥道:“是这样,我们接到朋友的特情消息,说兄台研制出了一种保健品,服用后可顶三天的饭,还另有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作用。我们这次来,就是想向你借些用用,也可以说是试吃,也可以说替你打打活体广告,你的,明白?”
国为民松一口气,略作思考,说:“原来,各位是为饭粒而来,那好,当着真人咱们不说假话,实在抱歉了,饭粒的事先不能答应你们,因为这里边还有很多不安全因素。”
有个丐弟说:“对,叫饭粒,一粒顶过去的五粒!”
另一个丐弟打断他,说:“什么五粒?你以为那是李老头的钙片呢!去,一边歪着去!”
那位丐哥说:“请兄台接着说说看,何谓不安全因素?”
国为民就将饭粒目前所处的不确定身份,争议多头,还有可能潜在若干危害等情况介绍了一二,又说:“大家给我三天到五天的时间,等我和我女儿在这一轮的初次体验过后,验证一下它的功能、副作用等现在还不能完全意料的东西以后,再请诸位丐兄丐弟享用也不晚。”
看那位丐哥正在心里盘算,国为民补充说:“这位丐哥,不是我不舍得,确实是不得不防啊!如果万一有什么不良反应,这么多位丐友的安全你一个人能负责吗?我看还是小心行得万年船,谨慎为好!”
那位丐哥眄视着国为民,道:“听着倒是挺有道理,也好像是在为我们着想,不过,兄台,就这么让我们兄弟空手而归?你看看,我们大清早三四点钟从东南西北、四面八方赶来,有的还一拐一瘸行动不便,我们容易吗?”
国为民反应很快,说:“哪能空手而归?我哪有那个意思!?”
丐兄丐弟们将目光聚焦到一处,以为会有所收获。
结果,国为民还是送出了一句话的空人情:“我并没有让大家白来呀,我刚刚送给大家的,起码是三天到五天的人身安全!我们的命不值几个钱,可诸位的命就贱如纸、轻如毛吗?当然不是!所以,大家得到的远远比失去的多……”
国玲珑看到,还有几个傻木呆呆的丐哥丐弟在数着手指头,意思是在划价,掂量自己的得与失。她急火火地说:“爸,上学了,少说两句吧。”
国为民顺坡下驴,边走边说:“诸位,等我几天,这件事成与不成,我都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请记住,我是教书育人的,不会骗人。”
说完,前头领着国玲珑走出小区。
甩开众位丐哥丐弟,国玲珑夸国为民口才还蛮好的,不想,国为民大把大把擦起了汗,埋怨道:“看着没,麻烦来了吧,这几十号人是谁指使来的?他们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要是这么没完没了在家门外晃悠,咱们还哪有消停日子过?”
国玲珑也暗叫不好,可是事已至此,一时也没办法。
突然,国为民意识到什么,煞有介事地嘱咐女儿:“宝宝,晚上放学我去接你,我本人不到,你不要跟任何人走……另外,如果要是有陌生人去学校找你,打着我或妈妈的名义,你也一概不要相信……无论发生什么事,咱们见面再说,明白吗?”
国玲珑点头答应。
在星光学校门口与女儿挥手分别,向北拐到去伯乐美术学校的光复路上,国为民隐约感觉身后有些异样,回头一看,去,那几十号大侠邋里邋遢、破衣烂衫、亦拐亦瘸地跟了过来。那个丐哥模样的走在前排,正向他招手大喊:“为民兄台,慢走啊,我们还有话要说啊!”
“有话?有什么话?我们根本就没话!”心里这么想着,脚下的步子一步都没放慢,嘴上说:“啊,学校着急有课,要到时间了,有事儿回头再说吧。”
说是这么说,可还没走出十几米,就见前后左右冒出来一些人拦住了去路。粗略打量一番,也是一些衣衫不整、盲聋瘸哑的人士,一个半身不遂、勉强支撑的中年汉子嘴里像含着块糖说话:“站住——先别走——不是说有药发吗?——有药吗?——”
“药?谁告诉你的?”国为民问。
那汉子说:“丐帮的朋友给街道办事处——社区居委会打电话——说有高科技产品的药免费发放——治盲——治聋——还治哑——稍稍带带还治傻——这不——大清早的——我们只串联来这几十个低保户——还有几大批正分头往这边赶呢——”
“哎呀。”国为民哭笑不得地叫苦道:“这是哪位大侠出的损招儿啊?我哪有什么狗屁药啊?你们可别听他们胡说。”
“哪里是胡说?”那位丐哥赶到跟前说:“为民兄台,实不相瞒,这是我们帮主的密令。昨天,他听说你在网络上发布了消息,说有一种神药,可以扛饿,随后,除了发动我们丐帮的兄弟,我们还特意通知了一些低保户,只是因为时间仓促,还有许多兄弟姐妹没有通知到位,我想,到今天中午时就会全部通知完的……哦,对了,过一会儿,还会有几十个流浪儿会赶来,他们也好久没有吃饱饭了!你看?”
国为民这会儿已经不想装孙子了,苦丧起脸说:“这位丐哥,事情我刚才已经跟你说的清清楚楚,目前,我不可能满足你们的要求。如果你一再要坚持把这件小事搅和得兴师动众、大动干戈,我,我就不奉陪了。如果你再不依不饶、纠缠不放,我保留通知警察的权利。”
那丐哥脸色沉郁下来,声音降低一个调门,道:“为民兄台,没办法,我也是替我们帮主跑腿学舌、牵马坠蹬的,咱们互相体谅吧。”
话已说透,国为民分拨开人群,大步流星走开。身后,可以想象,拖出了一条比哈雷慧星尾巴要长得多得多的长龙。从感官上讲,这支队伍比壮观要震撼人心,比隆重要声势浩大,是颇具观赏性的。
从伯乐美术学校三楼窗口向下望去,二三百号犀利哥、流浪儿、低保户组成的队伍说不上浩浩荡荡,也是乌泱乌泱的,不禁令人毛骨悚然,如芒刺背。国为民虽然能理解这些不速之客造访的意图和用心,但是他一时实在找不到办法应付,或者说圆满地处置这突发的事态。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想到了报110。警察能解决问题吗?只是眼下再没有其他更切合现实的办法了。
十多分钟以后,一辆接警面包车停到楼下,国为民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接待。
警察同志在了解了大致情况后,对丐哥丐弟和他们的追随者说:“各位犀利哥,我们不管别的,只管你们不该聚众集会,以目前的人数看,已经影响到伯乐美术学校及其周边商服单位的正常经营,所以,无论什么原因,请大家解散,立即解散!”
到了中午,低保户们着急回家吃饭,吵吵来吵吵去,走了一拨。流浪儿们饿得快,又走了一拨,剩下的几个被团团围住,竟然是丢了孩子的家长心急火燎地赶来,在逐个辨认着,少不了大呼小叫、人仰马翻,场面就乱起来。警察同志趁势发出最后警告:“哎,都听着没有啊,赶紧散了,散了,散了!”
那位领头的丐哥用手机请示上级以后,果断地命令其余十几个流浪儿赶快离开,他说:“风紧了,扯乎了,家家了,饭饭了。”
就在这个当口,有一伙家长闹了起来,打头的是个谢顶的中年男子,长得特别像《乡村爱情》里的谢广坤。他死死抱住一个流浪儿,痛哭流涕道:“孩子啊呀,没有想到啊呀,找了那么多省市啊呀,竟然在驿丞这一亩三分地儿找到了你啊呀!该天杀的人贩子啊呀,拐走了我的儿子啊呀!孩子啊孩子,我是爸爸啊呀,你不认识我了啊呀?”
那流浪儿捋一捋额前的散发,泥水炭灰涂抹的花脸上刷新出两趟泪水沟槽。
竟有这等奇巧之事!说歪打正着也好,说踏破铁鞋无觅处也好,这位谢广坤,为寻找被拐儿子,走遍了全国是夸张,用尽招数、踏破铁鞋、求爷爷告奶奶是果有其事,没承想,在外兜了一大圈儿,孩子在仍滞留在本地!
在场的警察抓住重大线索,先是保护流浪儿和家长去分局备案,后又对率流浪儿前来的那位丐哥展开仔细调查,准备顺藤摸瓜,深入敌后,一网打尽,再立新功。
这样一折腾,伯乐美术学校楼前由三种人组成的队伍便作鸟兽散,清净下来。国为民看在眼里,喜在心头,想,这种千里寻子得成、子弹误撞枪口的巧合恐怕是再过一百年也难遇一次!看来,这笔功劳应该记在饭粒身上。没有它,丐哥丐弟不会来,流浪儿不会来,寻子家长也不会来,子就寻不成,案子就更破不了……呵呵,神奇的饭粒!
刚美了没有三分钟,一干七八个警察登门,声称请他配合调查取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