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安回来的当天晚上,周凌厉突然过来找我,然后递给我一封信。
我有点不可思议,什么东西,情书?
我差点让自己的想法逗乐了,接过来一看,信封是用一种古老的牛皮纸制作的,这种牛皮纸现在恐怕没有厂家会再生产了,因为上面除了一个方形的印章之外什么都没有,但那个印章我看得却格外刺眼,因为我知道,那是张月夔的私人印章,看来张月夔又要给我下眼药了。
现如今这个年代,传递个信息还用信件的人,要么是信的内容极其重要,要么是写信的人极其无聊。
我原本没有打算张月夔能给我什么有用的东西,无非是让我继续跑快递,美其名曰既可以锻炼我的体力,又能够激励我的精神,但这次却出乎我的意料,他居然只在上面写了一句话。
十月初四,海卫山庄。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没有寄件人的地址,也没有收件人的地址。
这种情况来得让我有点猝不及防,要不是这笔迹我看了二十几年不会认错,我甚至一度认为信是伪造的或者周凌厉投敌了。
这种笔力遒劲,气势敦厚的魏碑如果不说,你真的很难想象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写出来的。
在我十五岁那年的大年三十晚上,我记得清清楚楚,大伯拿着一个半公分厚的红包说,月羊,你和月夔每人写一份书法,谁写的好这个红包就给谁。
事情的结果可想而知,我不仅没有拿到那个红包,而且还被张月夔数落,你那瘦金是拿鱼竿吊着写的么?
反观张月夔的魏碑,已经初具张猛龙的风范了。
虽然气得不行,但是也打不过他,文斗武斗皆不如,这就没脾气了。
我抬头看了看周凌厉,周凌厉的表情一如既往,张月夔没说让他看的东西,他就是在兜儿里装一辈子都不会翻一下的。
我把信递给周凌厉,问道,这封信的寄件人和收件人都没有写,也没有任何的编号,我嘲讽道,你别告诉我这东西是鸟送来的。
周凌厉看着我有些戏谑的意味,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说,是鸟送来的。
我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普洱茶噗的一声全吐了出来,你,余家家里藏的普洱饼我这一口得吐出好几十块钱!
定了定神,放下杯子出门之后,就看到门口的石墙上有一只巨大的白色的鸟类,确切来说,是鹰。
这体型也太大了点,不时说古代送信用鸽子就行了么,用鹰送信,这事儿恐怕也就张月夔能干出来了,你是没买不起手机还是安不起电话,在我看来,张月夔一切另类的行为都是在装X,心里倒是很清楚,他这么出类拔萃的人要真想摆阔藏是藏不住的。
不过这只鹰和平时在野生动物园看到的那些都不太一样,虽然不太容易形容,但至少气势似乎凌厉了许多。
记得我大三的时候暑假去了一次威海,在一个很大的野生动物园里见到了几只巨隼,都是处于散养状态,我也不知道是脑子进了水还是皮下抽了筋,在三令五申的情况下公然挑逗其中一只正在打瞌睡的鹰隼,应该是把它惹毛了,双翼一振,从地上呼啸而起,在不到十五米的距离,它要是一个低空俯冲过来我差不多就得进ICU,本能反应我把背包往头上一拉,转身就跑,完美的阐释了抱头鼠窜的含义。
要知道那种体型的鹰隼,无论是尖锐的鸟喙还是锋利的钢爪,都能送我一张奈何桥的通票,草原上的鹰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死羚羊甚至公狼,要我这种废柴的小命简直是探囊取物,真不知道当时我哪里来的自信,是信自己比羚羊跑得快还是比公狼嚎得凶。
就在我准备念吾命休矣的时候,只听得背后蓬的一声,然后就归于平静。
我心道不好,管理员为了救我又终结了一个生命,弟子罪孽深重啊。
转身一看,差点没笑喷出来,那只巨隼竟然在腾空的时候撞到了身后一株松树的树冠上,现在伏在地上摇头晃脑的,看样子是撞得不轻,反正我是捡回一条命了。
我相信,要是张月夔在这里,那些体型硕大的鹰隼不仅不会攻击他,反而会亲热的凑上来在他身上蹭蹭,也不知道他这种万物和谐的本事是怎么来的,这种待遇的巨大反差我已经在烟台那个山庄的竹林里见识到了。
反观立在石墙上的那头白色的鹰隼,我心里突然有一种感觉,如果当时袭击我的是这家伙,别说有松树拦着,就是有铁树、合金树拦着估计都没用。
我指着石墙上的鹰问周凌厉:“这快递员什么品种?”
周凌厉皱了下眉,道:“不是很清楚,我在辽宁的时候,老板让它给我带了一封信函,那时候它的体型还没有这么大,听当地人提起过这种隼,叫海东青。”
我心里一阵,海东青,海东青。
这哪里是什么快递员,这是活图腾。真想不到张月夔居然还有这种神器。
海东青是满族的图腾,满族属于肃慎族系,用满语讲海东青是雄库鲁,据说十万只神鹰中才出一只海东青。海东青应该属于矛隼的一种,而矛隼是最大的猛禽之一。
真没想到张月夔连这种神兽都有。
无意间我瞥了一眼平时在门口打瞌睡的那头黑色巨犬,今天却是一反常态,精神得很,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的盯着是墙上的巨鹰,但是眼神里却没有一丝杀气,而那头海东青的样子却很自然,很明显,即使是不同的物种,也是有等级划分的。
片刻后,当我再向看石墙,那只巨隼不见了,应该是回去找张月夔复命去了,这种神奇的鸟类会不会迷路的问题应该就不用担心了。
晚上的时候,我躺在床上,想着张月夔写的那两句话,十月初四,海卫山庄,而原来的信件已经让周凌厉销毁掉了,这或许就能证明张月夔问什么用如此古老的信息传递方式而不选择打电话的原因了。
难道张月夔良心发现,让我回去了?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可能的是他又憋了什么点子整我。
我看着窗外的月亮,格外明亮,一点杂质都没有,清澈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要是现在我的心里能干干净净的多好,只可惜,我现在心里长草,乱的要命。
张月夔让我十月初四回去,现在还有十多天的时间,我可以的顺路去一趟河南看看白鹭再回去,还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张月夔在陈白鹭回到河南后曾经去看过她一次,告诉我说陈白鹭的声带被破坏得很严重,也不敢直接做手术,现在只是在用药物维系。合张家和陈家两家的人脉都没有找到能治疗陈白鹭的方法,看来这件事情已经很棘手了。我和阿依慕说过陈白鹭的事情之后,阿依慕说师傅曾经教过她这方面的东西,只不过并没有一个系统的传授,如果能把药理顺下来,可以去河南陈家试试,我心里又有了一点点希望,但随即告诉自己不要抱太大希望了,我担心到时候心里的落差更大。
自从在船上她被毒哑之后我一次都没有联系她,也是心里有些结没解开,很担心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这件事儿压在心里很长时间了,感觉真的特别难受。
周凌厉说第二天一早就出发,秦雒也会带着他的那两头怪物同行,看来张月夔还是很不放心,不过既然他没有交代其它的东西,这说明,那个关于剥皮人的危机警报暂时被解除了。
真的很难想象,隐藏在暗处的那股势力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而张月夔我也越来越看不透他,似乎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我被架在了中间,进退不得。
思绪越来越乱,小时候和张月夔在荷塘边看鲤鱼的事情,记忆里那段能想起来不想记住的事情,在船上为了陈白鹭和那个大胡子对峙的事情,和周凌厉在墓里遇到的绿衣女尸的事情…………很多很多的东西都被灌进我的脑海里,越发显得拥挤,就在这种身心疲惫的状态中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