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传来开锁的声音,林沛宜猛然在床上坐起来。
昨晚辗转了一整夜,直到天明,她的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虽然知道孟尔凡不会回来,但她仍然抱着一丝希望,等待他突然之间改变主意然后踏着夜色归来。一夜是如此的漫长,时针走了一圈又一圈,他始终没有出现。
柔软的被枕上面,仍然残留着他前夜留下来的气息。
林沛宜把脸贴上去来回地摩娑,从十六岁认识的时候开始,她便知道孟尔凡不是绝情的人,他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回来的。门锁转动清脆的“卡嚓”声,恍如天籁之音,她来不及把拖鞋穿上,赤着脚就往楼下奔去。
“尔凡!”
孟尔凡把大门打开,林沛宜已经站在楼梯口,一脸欣喜地看着他。
他低着头把钥匙从锁孔里面抽回来,“你没有去上班吗?”
“我在等你。”
孟尔凡不但回来了,甚至愿意主动跟她说话,林沛宜觉得一切的问题,马上就要迎刃而解。
“早餐吃了没有?”
“还没有。”
林沛宜向着孟尔凡走过去,她就知道这个男人不会不要她,他只要回来了就仍然是她最关怀体贴的丈夫。孟尔凡轻微地侧身,避开她的亲密接触,举步往厨房走去。“我给你随便做一点。”
“我不饿,你不用忙。”
林沛宜满心欢喜地跟在他的后面,还没有意识到他的沉默背后意味着的是什么。
孟尔凡熟练地开火、煎蛋,然后热牛奶。
林沛宜从后面走上去,忘情地环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宽厚的后背上。那股熟悉的男性气息,终于让她的心安定下来,她喃喃地说:“尔凡,我等了整整一晚,终于等到你回家。”
烧热的平底锅边缘,把孟尔凡的手背狠狠地烫了一下。
他僵直着身体把林沛宜推开,“你先去洗脸吧,下来我就弄好了。”
林沛宜顺言地回到楼上洗脸换衣,再回到厨房的时候,孟尔凡已经把早餐摆上了桌。她原本以为他会陪她一起坐下来,但他只是沉默地走开。林沛宜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终于意识到他的回来,并不代表往事就能够一笔勾消。
“尔凡,你仍然不肯原谅我,是吗?”
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孟尔凡的心揪着的痛,在她的眼里一切的情绪都清清楚楚。为什么她说了谎之后,仍然能够像没事一样?她真的有爱过他吗?如果她有在乎他的一丝丝感受,她就不会从头到尾,用那么多的谎言来骗他!
他没有回答林沛宜,只是走上楼,去收拾属于他的东西。
林沛宜推开面前的早餐,急步在后面跟了上去,她跟着孟尔凡进了房间,不能相信地看着他把衣柜打开,然后把自己的衣服都装进了袋子里。
“尔凡,你要做什么?”
孟尔凡已经收拾好的衣服,被她抢了过去重新挂回衣柜。他停下来看着她,“如果你不要吃早餐,我们现在就去趟民政局,东西我回头再来收拾。”
“去民政局干什么?”
从他手中抢回来的衣服,一下子全部哗啦掉落在地上。林沛宜红着眼睛,提高了声音追问:“你不肯原谅我,你要离婚,你要跟我离婚是不是?”
“是。”
孟尔凡蹲下身,把掉在地上的衣物都捡起来。
林沛宜猜对了,只可惜这不是有奖游戏,他不会有奖品给她。去民政局领证的那天,他在这栋别墅里亲手做桂花汤圆给她吃,她甚至让他教她怎样搓汤圆。他们在餐桌的旁边接吻,弄得满头满身都是糯米粉。怆然的情绪涌上来,以她的身份和社交地位,又怎能搭配如此寒酸的仪式?她真正需要的,是一场轰动全城,隆重而盛大的婚礼。
她就像是公主一样,而他平凡普通,永远不可能成为她的骑士。
“到底要我怎样做,你才肯原谅我?”
林沛宜扑进他的怀里,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尔凡,我真心请求你的原谅,不要离婚,不要离婚好不好?”
“如果你不跟我离婚,要怎样嫁给李迪南?”
孟尔凡低下头去看她,觉得自己的心像是关上了一扇门,即使是她的泪光也不可能再打动他。他伸手把她推开,“我到楼下去等,你准备好了自己下来。”
“这就是你今天回来的目的?”
林沛宜拉着他的衣袖,脸上露出惨淡的笑容。她昨天去找他,原本就是要把与李迪南那段子无虚有的婚约解释清楚,但最后却没有机会开口。现在孟尔凡已经知道,她的父亲赢了。“给我做最后一顿早餐,收拾走你的东西,然后跟我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我不会嫁给李迪南,尔凡,我的丈夫只有你!”
“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你仍然不肯说真话?”
孟尔凡的眼里充满失望,他什么都比不上李迪南,没有他俊帅,没有他事业有成,更没有他有钱。林沛宜是不是要等到她跟李迪南上完床,然后才肯让他知道真相?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心像是被撕裂一样。
这是他的妻子,这明明就是他的妻子!
林沛宜没有防备之下,猛然被孟尔凡拉进了怀里,他俯下头,像是急风骤雨一样吻住了她。
从昨日开始,他一直压抑的情绪,像是山洪一样全部爆发了出来。
不管她对他做过什么,尽管伤心,尽管痛苦,但他就是不能停止爱她。为什么她总是要骗他?为什么她就不能像他一样,交出真心来爱他?得不到回应的感情,是如此的绝望痛苦,她为什么就不能给他留一条活下去的生路?
“尔凡——”
林沛宜被他吓到,她看到了他心上的伤痕,并不是光凭一纸婚书就可以弥补。
“我没有办法接受我的妻子是一个满口谎言的女人,更不能接受你是因为歉疚才留在我的身边,你这样做,比让我入狱更加伤我。看在我是真心爱你的份上,不要再践踏我的感情,结束掉这段可笑的婚姻,然后我们就当作从来没有认识过。”
“尔凡!”
林沛宜伸手搂抱住他,一瞬间被痛苦击溃。她伤了孟尔凡的心,但不是她想修补就能修补回去。那些留在他心上的伤痕,不是粉笔字可以随便地抹掉。“你要离婚,我答应你,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维持了十三天的婚姻,只用了二十分钟的时间便已经解决。
工作人员核对着林沛宜的身份证,抬起头来看着她,眼神带着了然。“你就是林沛宜,你要离婚是吧?”
林沛宜觉得如芒在背,报纸上大肆渲染她和李迪南的婚事,她现在在旁人的眼里就像是笑话一样。工作人员同情地拍了拍孟尔凡的肩膀,把离婚协议书递给他,“把名字签上,这段婚姻的法律效力就会解除,希望你以后的人生会更加精彩。”
孟尔凡拿起笔,很快地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也签了吧。”
工作人员态度冷淡地把协议推到林沛宜的面前,然后继续去忙自己手头上的事情。林沛宜拿起笔,白纸黑字,只要签上她跟孟尔凡从此就再不是夫妻。她的眼前渐渐地模糊,与孟尔凡相识以来,一点一滴的回忆都涌过心头。人在做,天在看,走到这个地步,全是她自己一手造成。
“是不是找不到签名的地方?”
她迟迟不肯下笔,工作人员最终伸手过来,手指落在“女方”的位置上,“签这里。”
“你签吧。”
孟尔凡把脸别了过去,虽然离婚了,但他仍然不愿意看到林沛宜接受这样的嘲侮。
林沛宜指尖发颤,最终把自己的名字签了下去。
工作人员把协议书收了回去,然后再各自交到他们手上的便是一本离婚证书。全部的手续办妥,林沛宜跟在孟尔凡的身后走出民政局,而孟庆喜已经等候在外面。孟尔凡向着他走了过去,“小喜,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蒋梅给我打的电话。”
孟庆喜为难地看了看林沛宜,“你跟师嫂——”
“我们回去吧。”
孟尔凡打断他,拉着他离开。在他失意的人生中,幸好还有这个师弟,幸好还有蒋梅这个朋友。
“尔凡,可以跟你说最后几句话吗?”
林沛宜叫住了孟尔凡,他现在是恨不得跟她撇清所有的关系。
“我先去拦车。”
孟尔凡顿住脚步,孟庆喜识趣地避开,但是却被他拉住。“你说吧。”
林沛宜已经不介意他的疏远,“我跟你虽然离婚了,但原因并不是因为我要嫁给李迪南,我跟他没有半点关系。公司目前面临很大的危机,报纸上面的报道都是我爸放的烟雾弹。我不愿意看着你继续痛苦,所以才会答应跟你离婚,我对你的感情不会改变,就算没有一纸婚书,但你在我心目中,仍然是地位独一无二的丈夫。”
孟尔凡与孟庆喜拦了出租车离开,车子驶离民政局,但从后视镜里仍然可以看到林沛宜站在台阶下身形不动。
孟庆喜不放心地推了推他,“师兄!”
他心情复杂地收回自己的目光,他和林沛宜离婚了,但她最后跟他说的话却是:“尔凡,我们重新开始吧。”
那一年,阳光明媚天气晴好,她独自坐在跆拳道馆外面的大树底下,而他被师弟师妹们推搡着走过去跟她搭话。他人生中第一次主动跟女孩子交谈,结果便爱上了再没有想过回头。
尔凡,我们重新开始吧。
林沛宜的话像是带着回音一样,久久地萦绕在孟尔凡的心头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