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详殿距离中央处的坤麟殿不足百米,转眼间她已经停足在大殿上白雪覆盖的琉璃瓦。深吸了一口气后,借着微亮的灯火,隐约能够看见前方七重的宫门,皆有禁军把守。迟疑地向下方的殿内看了一眼之后,她再次离去。
窄而长的走道内没有任何遮蔽,凝裳只能装着宫内的婢女,低着头快步行走在阴影下。沿途守卫的禁军并没有诸多怀疑,同行无阻。然而越是往前,凝裳也知道越是不容易。永诏门之后便再也没有宫室,伪装宫婢的计策,就无法实行。
“终于到点了,兄弟们随我去赌上两手怎么样?”
“好。老子今天就把你杀得片甲不留。”
一群交班的禁军卫队出现在凝裳面前,她把头压得更低,不想有所冲突,脚下的步伐也紧跟着快了起来。走过他们身边时,她都能感觉到他们的目光紧随着她,有一种灼热忐忑的感觉。叠放在腰间的双手,不自觉紧握在了一起。
正当凝裳以为终于有惊无险,一声呼喊却从她身后传来,“等等……”
凝裳咬了咬下唇,停下了脚步。
“咦?新来的婢女吗?面生的很。”一个三十多岁的人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看他的衣着,像是禁军分队的总领,“啧啧,长的不错嘛。当个小宫女,倒可惜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拉凝裳的手。
凝裳退后了一步,抬眼看着他的眼神严厉孤傲,竟让他在一瞬间微微一颤。
头一次吃瘪的侍卫长换了一副面孔,他极为懊恼地正色向凝裳呵斥,“说,你是哪个宫里的?这么晚了还在游荡,不知道宫里的禁令吗?”
凝裳没有那么多耐心,她袖口下的手已经握上了剑柄。这样难缠,不如一剑杀出去。只是这样,惊动了宫内数千禁军,她要出逃的几率,就降低了几分。
“哼……看来是说不上来吧?”
“估计是瞒着主子偷偷来私会情郎呢吧?”
“哈哈哈……”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贱笑,传入凝裳耳中,颇为刺耳。
“是本宫要她去太医院替我拿药,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凝裳转身向后看去,明明灭灭的烛火下,盈盈走来的,居然是她只见过一面的梨香。虽然是替自己解围,但是凝裳,很难相信她对自己,只是好意。但眼下,她确确实实在帮自己度过难关。
“属下不知道她是娘娘的人,多有得罪了。”
梨香没有多言,径自向着永诏门的方向走去,“还不跟上,磨磨蹭蹭的。”
等到凝裳跟在她身后走入静寂无人的走道,梨香才指着西边一处荒芜的宫殿说道,“我知道那宫殿里有一处密道,可以直接通道明华门的一处暗井。机关在左手边的书架上,以你的能力,不难找到。”她话一说完,就径自准备离去。
凝裳拦下她,疑惑地询问,“按理,你没有理由帮我,也不可能知道这么多秘密。”
“哼……”梨香斜眼瞥过她,略带嘲讽,“帮你?我求神拜佛巴不得你早点离开宫里,帮你一把也是应该的。至于我是怎么知道这样,不关你的事,你又何必操心那么多。”
她一甩手就迅速离开,而凝裳,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却总是觉得,有些许的奇异。然而现在,并不是深究的时候,她依照着梨香所言走入荒芜的宫殿。黑暗中,她拿着火折子吹了吹,微弱的亮光能够看出这里似乎很久没有来过人。但是依然有宫人进行打扫,所以还算干净整洁。
她摸索着书架,企图找到机关的所在,但一本突兀的泛黄书卷,却吸引了她的注意。在陈列着厚厚卷轴书籍的架子上,这一本薄薄的书册,显得很是奇怪。
这是一本算得上老旧的书,说是书,其实不过是装订在一起的图册。好奇之下,她还是将光源凑近,随意翻看了几页,但她立时,便惊诧地僵在了原地。
大幽各城池布防简略图。
大幽各要塞暗哨所在图。
每一笔陈旧淡去的墨迹,在她的眼里,都仿佛能溢出血来。而那笔记,极其明显的出自那个人之手,萧墨!
他是在两个时辰后得知她逃离的消息,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追出去。但是随后,他又重新坐回了位上,继续批阅他的奏摺。迟早,他也是留不住她的。既然走了,就任由她走吧。
“启禀皇上,有人在永诏门的宫前找个这本卷册,奴才不知道内容是否重要,所以呈由皇上一览。”
萧墨低头见随意扫过他举过头顶的双手所奉上的书卷,立刻就像被触电一样的怒吼起来,一把夺过来在手中翻阅,“你说,这是从哪找到的?”
“永诏门。”
永诏门,萧墨的表情阴沉的有些可怕。这东西,绝不应该出现在永诏门,定然是有人故意放过去的。其用意……他猛然间惊醒,快步走出了殿门,“快!备马!”
天坤的冬,从来都是寒意彻骨,尤其是夜里。凝裳拉着缰绳疾驰在城郊,迎面而来的夜风吹在脸上如刀锋划过一般的生疼。双手被冻得没有知觉,她的速度,却始终不肯放慢一下。
萧墨!萧墨!萧墨……
这名字,她念了十年,爱了十年,恨了十年,到今晚,才真正明白,自己不过是彻头彻尾的自作自受。是他,真的是他,居然真的他……以假意联姻为借口,窃取大幽的情报,致使大幽一夕间覆亡!
父皇战死,母后殉情,皇兄皇姐们欺凌侮辱而死,罪魁祸首,都是因为他……
只有她这样的傻子还会去为他辩解,心里残存希望说不是他,只等到那样触目惊心的证据摆在了她眼前,她才彻彻底底的醒悟。
这份仇,她必将百倍千倍向他讨要!她要他亲眼看着天坤怎样灭亡在她的手中,等到天坤国破的那一天,她就亲手杀了他,让他的江山,陪葬他的亡灵!
“驾……”她一甩缰绳,狠狠地踢在马腹上,向着前方的雪原疾驰而去。
朔风割面,乱雪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