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乖，告诉姑姑，发生了什么事？”蔷薇看见小雅的棉衣和棉裤都搭在床边的椅子上，而且正在往下滴水。这么冷的天，她是掉进了水里吗？怎么会衣服全湿了？
“真对不起，是我们学校的不对。”男中音在门口响起。蔷薇看向来人，戴着黑框眼镜，只穿着毛衣，而且他的裤子也是湿的，正在往下滴水，气质谦和儒雅。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女老师。
看见蔷薇，两个人都有些踌躇不敢上前。还是那个个子高些的女老师先有了反应，走进来坐在床的另一边，她拉起小雅的一只手说：“真是太可怜了，这么冷的天，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怎么会掉进池塘里呢？王老师，我就说嘛，孩子饭吃不了就不要强迫嘛，你看，把文雅给冻的。”
那个被叫作“王老师”的矮个老师走过来，一脸的不安。“我也没想到，徐文雅怎么会掉进了学校池塘。今天吃中饭时，她只吃了半碗就不吃了，本来我们以前是不会强迫孩子一定要吃完的，这不是赶上了市卫监局来检查吗，校方规定，各班级都不能有浪费粮食的现象，所以我对她说，你吃慢一点没关系，可是最好是要吃完。”
徐蔷薇听着她苍白的解释。小雅的饭量，一直都很小，以前也听她说过，学校里的饭，她难得有几次是吃得完的。可是，饭吃不了，和掉进学校池塘是怎么联系在一起的呢？这里面，肯定还有内幕。
“那请问，一个本该在教室里被强迫着吃饭的孩子，是怎么跑到池塘里去的呢？”徐蔷薇看一眼王老师，她改以询问那个“男中音”。刚才在寻找保健室时，蔷薇有经过那个处在教学楼和食堂之间的池塘，池塘边上，有一条湿泞的小路，之所以湿泞，是因为它本来就是泥土路，再加上池塘里那个喷水池不断喷水的缘故，所以它始终是湿的。如果她猜得没错，小雅肯定是在经过那条小路时，才滑进了池塘里。
“男中音”看一眼王老师，“事情经过，我已经了解过了，确实是我们老师的不对，是我们学校在安全管理上出了漏洞。”
他回避述说事情经过，蔷薇知道，他是想隐瞒住这场事端。刚才的电话，应该就是他打的。
可是，蔷薇早已明白了这场事件的起因与发展。转向“王老师”，她的言辞犀利起来：“王老师，我想请问一下，如果你在吃饱了饭以后，有人强迫你再吃一碗，你会有什么感觉？对，校方的规定的确应该遵守，可是我想，卫监局之所以来学校检查，首要的目的应该是为了孩子的安全着想，如果一个孩子是在吃不下了，你们非逼着她吃下去，撑坏了，这孩子还是安全的吗？而且，徐文雅吃饭比较慢，我是知道的，可就算是她最后一个吃完了，你们也不应该让她一个孩子把碗送到食堂去吧！”
王老师急了，她没想到，这个她没见过的学生家长如此咄咄逼人，而且居然对不知道的情况揣测得如此精准。在她面前，她觉得自己像被X光照着一样，无处遁形。她已经哑口无言，只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男中音”。
蔷薇也看向“男中音”：“请问，怎么称呼？”
“我叫曾洛毅，校教导主任。”男中音完全不介意自己裤子的****，还是想极力挽回些什么：“这次事件是我监管不力，真的对不起，不管你提出什么要求，我都会对此事负责任。”
“姑姑，是曾老师救了我。”小雅拉过蔷薇，轻声告诉她。
蔷薇点点头，语气缓和了些许。“曾老师，首先，我感谢你救了徐文雅，如果不是你恰巧经过那里，我想谁也承担不了后果。其次，我谴责你们老师的责任心，没有把孩子的安全放在首位。为了一只碗，要一个孩子去经历一场意外，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有等同点吗？我一直很尊重教师这个职业，以育人为本，光荣又高尚，我也理解老师的辛苦，一个老师要看管这么多孩子，的确难免会有所力不从心，可在我认为，一个碗而已，至于要那么迫不及待地送去食堂吗？”
王老师这时，也只剩点头附和的份了。“对对对，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脑子一热，就做了这么一个错误的决定。真是鬼迷了心窍了。……那个……请问一下，该怎么称呼？”
徐蔷薇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她，看着她仔细看过，然后唰一下变了脸色。
“律师？”王老师惊呼一声。难怪她的分析推理能力这么强，自己这次，真是倒了大霉了，栽到了一个律师手里。她不会一个不满意，把自己告上法庭吧？
蔷薇把她的惊慌尽收眼底。说实话，如果小雅有任何意外，她的确会这么做，她要他们付出沉重的代价。“曾老师，为避免再有此类事件发生，我可以表达一下我的观点吗？”
曾洛毅点头，他也没想到，这个徐文雅哭着要找的“姑姑”，会是一个厉害角色。
“第一，我希望学校在安全问题上，好好地梳理一下，不要有任何漏洞，那条池塘小路，危险系数太高了；第二，我希望提高一下老师们的素质问题，不要以为孩子小，就觉得他们没有想法，就忽略了他们的感受。”徐蔷薇对这个男人，还是有些好感的，他是个有责任心的老师，不像有些老师，一出问题就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这次的意外，我可以把它当成是一场意外。但是，如果以后再有类似的事件发生，我不介意多接一个案子。”
曾洛毅郑重其事地点头，她说的这些话，也正是他接下来要去着手办理的事情。他本来只是想在饭后散个小步帮助消化，可是却发现有个小女孩踏上了那条泥泞小路。其实，从教学楼到食堂，有一条水泥大路可以通行的。他不知道小女孩是不认识路呢？还是不想去绕一个大圈子，总之从她踏上第一步时，他就连忙赶过去，在她不小心被滑进池塘里时，他连想都没想就跳了下去。幸亏解救及时，小女孩并没有受到伤害，只是衣服湿了，而且，虽然被吓到了，她还是口齿清晰地要求打一个电话，他以为她这时候需要妈妈的安慰，只是没想到，赶来的是一个厉害的姑姑。
“我要带徐文雅回去了，她需要平复一下情绪。”徐蔷薇看看小雅的衣服，还在滴答下水，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小雅，她要先把她送回去再说。“曾老师，你也快去换掉湿衣服吧。”
曾洛毅点点头。她的名片已经转到了他手里，上面赫然印着“徐蔷薇”律师的字样，这个“厉害的姑姑”，果然像带刺的蔷薇一样，犀利得很。可是，对徐文雅，她却明明温柔得很，虽然这种相识的方式不是很好，可是他还是很高兴能认识她。
“还冷吗小雅？”蔷薇把车内暖气开到最大，“我们现在回家好吗？回家好好睡一觉。”
“可是姑姑，我还想和你多待一会，我都已经好几天没看见你了。”小雅在蔷薇面前，绝对是活泼的。
“那这样好吗？现在小雅先回去休息，姑姑呢没办法，还要回去上班。等下班了，我一定来看你，你也可以把所有想跟我说的话都说了。”徐蔷薇摸摸她的小脸蛋，还是没有暖起来。她当时，一定很害怕吧？
小雅歪着小脑袋想了想，“那好吧，姑姑你可要早点来啊！”
把小雅送到家，堂哥杰伟不在，嫂子孟玥正在收拾客厅，她是个全职家庭主妇，每天就是做些家务、接送孩子。然后逛逛商场超市，一切都以徐杰伟的意见为准则。看见小雅的样子，她吓了一跳，连连追问蔷薇到底出了什么事？
徐蔷薇把事情经过大概说了一下。孟玥摸着小雅的头，声音里都带出哽咽。“你为什么要去走那条小路呢？多危险呀。”
“我一次都没有去过那里，看见有路我就走了上去，”小雅低着头有些心虚的样子：“其实，可以走大路的，只是我怕来不及回去上课，就像抄近路。”
“那快上去睡到被窝里吧。妈妈给爸爸打电话，让爸爸抽空回来看看你。”孟玥把小雅送到二楼，安顿好，又折回来给杰伟打电话。
蔷薇正准备起身告辞，孟玥却突然搁下电话，随之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哥不接电话吗？”蔷薇又坐下来，刚才只顾担心小雅了，现在她才发现，孟玥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像是提不起劲来的样子。
“嗯。好像每次，我们需要他时，总是找不到他。”孟玥把手机放回茶几上，她在蔷薇面前，从来都不需要任何伪装，正如小雅需要蔷薇一样，有时候，她也会需要蔷薇的开解与安慰。她是个生性柔弱无主的女人，正因为这样，她才会被杰伟吃得死死的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说让她不要工作，她就辞掉工作，甘心做一个专职太太。
“可能正在忙吧。”蔷薇岂能不知道她的担心与隐忧。她会有这样的反应，完全是出于自然的条件反射，她的心里，还是没有放下六年前的那场杰伟出轨事件。蔷薇只好安慰她说：“不要胡思乱想了，这样吧，晚上我负责，一定把哥带回来吃晚饭，你就安心坐一桌好菜等着我们吧。”
孟玥点点头。她知道，蔷薇一直是站在她这一边的，这至少让她有了一点宽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