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见钱大宝趴在地上打滚，毫无反抗的余力，看我挥起刀子，于是便叫我停手。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在他大腿上扎了一刀，血吱地一声往外冒。那会儿我真他妈恨不得将刀子往他脖子上一抹，弄死他，可我没那么做，如果他死了，我可得活受罪。
上车后，黑子立马开车走人，我闭了闭眼，浑身颤抖，这是第一次下手这么狠，还不知道他会不会死。事后一想，开始有些后怕，怕他会死，也怕自己被抓。
黑子问我去哪儿，脑子一篇空白，整个人好像虚脱了一样。过了会儿，黑子又问我，此刻我唯一的想法就是“逃！”
我跟黑子说，让他把我送回家，一路上心里十分恐惧，脑海中总是浮现钱大宝扑倒在地，垂死挣扎的画面。我没法镇定，因为还不知道他是死是活，黑子让我别胡思乱想，让我冷静，我也一直在对自己说要冷静，可他妈就是冷静不下来。
到家后，啥都不想，先扒光了衣服冲进洗手间冲澡。水哗啦啦地顺着我的身体往下流，被水浸湿后，心里感觉不那么压抑，但依然十分后怕。洗完澡后，我把那身警服以及家伙都用黑色垃圾袋装好，准备把它处理掉。我简单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翻了翻钱包，里面除了身份证和几张银行卡外，还有四五百块钱。
匆匆准备完后，我准备给许玲打个电话，然后去趟医院看看老爸。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拿着手机，盯着许玲的电话号码看了会儿。我该怎么跟她说？转而又想，没时间了！得快。啥也不想了，拨了电话，电话通了。
“喂……许玲，是我。”不用我说，她也知道是我，可我还是想强调下。
“我知道，怎么了俊伟？”她那边声音很杂，我猜想，她大概是在食堂吃饭。
“我……我想……去旅游，可能……会……会时间长点。”我有些吞吞吐吐，不知该不该跟她说钱大宝的事。
“好啊，老呆在家里和医院也不好，你去吧，有空我会去看你爸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去哪儿？什么时候回？过几天就是你生日了，我都给你准备好生日礼物了，你可得早些回来。”许玲大概以为我是因为老爸的事感到很压抑，想出去旅游，透透气。听她那么说，心里突然感到很疼。
“许玲……我现在就准备出发，谢谢你……我……许玲……我爱你。”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俊伟，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她大概是听到后面三个字感觉有些不对，因为我很少对她说那三个字。
“没，就这样吧。我走了。”我果断地说，说完便把电话给挂了。
我是一个不善于用话语表达自己情感的人。所以在和许玲通电话时，我的心里很纠结，不对，确切来说，是“揪心！”我不知道这次离开，下次还能不能和她见上面，或者即便见面了，会是在哪？公安局？牢房？原本走之前，最起码我应该去看看她，可我没那样做，因为我怕她一见到我，一看我的脸色，就能察觉出我是在骗她。那会儿，我怕自己忍不住告诉她真相，如果告诉她，于她于我，都没什么好处。我不想让她为我担心，她为我担心的已经够多的了。
手机响了，是许玲来电。
“俊伟……你怎么了？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你。”许玲有些焦急。
“我很好，没事。我现在准备去医院看看我爸。”
“那我去医院找你。”
“别……别，我很快就走。”
“不……我想见你，现在就想。我现在就去医院，你一定要等我，一定要！”
我没有答应，也没有吭声，轻轻地把电话给挂了。我感到很矛盾，因为她——许玲。我放不下，心放不下，她把我的心偷走了，我的心一半是属于她的。她的出现，给我带来许多以前从未有过的快乐，她给了我爱情，使我真切地感受到人世间这一最最美好的事物。
离家之前，我四处打量了下，这是我的家，一个只有两个男人进进出出，却仍旧温馨的家。此刻，我将离它而去，心里突觉有些伤感。
我关了门，拎着行李包，直奔医院。
我推门走了进去，老爸正躺在病床上，身边吊着点滴液。他让我坐，我坐在他的床沿，扭头看着他。见我这般看着他，他咧嘴笑了，眼角的皱纹拉到了耳根，两边的头发有些发白，焦黄的面容上，那双眼睛依然那样犀利。住院的几个月里，老爸明显瘦了很多，见他这般消瘦，我的心一个劲地打颤、隐隐作痛。有那么一刻，我真的很恨自己，恨自己没出息，不光没出息，还没孝敬好老爹。但当我感悟时，似乎已经晚了，爸老了，真的老了，他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可以追着我跑半天，然后用鞭子抽我。
“俊伟，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爸……”
“怎么了？”
“没什么。”
看着老爸这副模样，我的心一阵阵疼。这种疼，以前从未有过，这是第一次。
“你怎么……怎么哭了？”老爸坐起来看我。
“爸……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看着，突然抑制不住内心的难过，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你这是怎么了？俊伟……你……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老爸凑近看我，关心地问。
“没……没事。”我撇过头，用衣袖抹了抹眼泪。
“那你怎么哭了？男儿当自强，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跟爸说。”老爸拍拍我的后背说。
“没事。我一朋友在杭州，邀我一起做生意，可能要很长段时间才能回，不能照顾你……”我撒谎骗他，这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撒谎，以前做什么要么告诉他，要么不告诉，从不会骗他，唯独这次，我骗了他。
“呵呵……好事啊，不就是出远门嘛，别跟个女孩似的，这不像你的性格。”
“嗯……”
“做生意需要钱吧，爸出这事花了不少钱，但还有些积蓄，要多少，你跟爸讲。”老爸信以为真。
“不用，不用我投资，我只管帮忙。”
老爸真的老了，就连说话，都喜欢唠叨。他一而再地叮嘱我，叫我在外小心，说我得改改脾气，跟人相处别那么冲，要和气。他说了很多，我只老老实实地听，也没打岔。
等他讲完了，我便准备走。我起身拎着背包转身要走，老爸突然说句“有时间记得给我打电话。”听他这么一说，我的心就像成千上万只蚂蚁聚集在我心头，一口接一口地撕咬着。我转身看了他一眼，回了他一句“知道，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说这话时，我真想抽自己俩嘴巴，老爸这会儿正躺医院，还让他自己好好照顾自己！这是做儿子说的话吗？这是他妈大不孝！可我又能作何选择呢？跟他说自己杀人了，然后去自首？那还不把他给气死！
出了病房，我大跨步往医院门口走，心里还想着老爸。正当我走到医院门口，招手准备拦的士车时，突然有个声音叫住了我。
“俊伟……”顺着那个声音的方向，我扭头看了看，是她，许玲！她傻傻地站在那看着我，距离我不到200米，我转过身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们就那样相视对望着站了会儿。我一步步向她走去，她也一步步向我走来，等我们走到距离彼此差不到50米远时，她向我奔了过来，扑到我怀里，抱着我，眼里闪着泪光。
“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她握着拳头，拍打着我的后背，向我哭喊。
“许玲……别……别这样。”我紧紧抱着她，脸紧贴着她的头发，不知说什么好。
“你说……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
“别……别问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开口。
“我就要问，你有事瞒着我，对不对？”
“没……”我轻声说，轻得连自己都好像听不见。
“俊伟……你骗人……你骗人。”她哭了。
“没……没骗你。”
“你还在骗我，你肯定是有事瞒着我，你说，为什么不等我来，你就走？”她含着眼泪，抬眼看着我说。
“赶车……”我一把将她抱住。
“俊伟……”她紧紧地抱着我，将头埋在我胸口，她哭得很伤心。
“许玲……别哭。”我用手帮她擦眼泪。
“俊伟，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她突然问。
“不是爱不爱的事。”
“就是，你说，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她开始有些任性，脾气有些暴。
“我说了，不是这个。”
“那你说，你爱不爱我？”她依然任性，依然耍着性子。
“许玲……你听我说，别，别这样，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双手扶着她的头认真地看着她。
旁边的路人见了我们都看着我们，马路上的车嗖嗖地穿梭着，风吹着树上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响声，地上时不时会腾起一些灰尘，形成一个个小旋风。她紧紧地抱着我，我试图将她手搬开，她抱得越紧。
“好，那咱们不说这个，那你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说……你说呀……”许玲扯着我的胳膊，焦急地看着我，好像在等待答案。
“俊伟……你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是不是？你说，是不是？”她说。
“是。”我将她的手从我身上掰开，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上，吧嗒吧嗒地吸上。
“为什么？为什么和人打架，你答应过我，不再打架，你答应过的……”
“你以为我想啊？你以为打架好玩啊？你以为挨刀子的滋味很好受啊？我这他妈不也是没办法，被他妈给逼的。”她把我给问火了，我走到树下，靠在那闷闷地吸着烟，眼望着马路上来回穿梭的车辆。
“可你答应过我，为什么做不到？”
“你就别问了……我都说了，被他妈给逼的，你老这么问，烦不烦？”我火了，原本心里就很乱，这时候，她还没完没了说这些，心里更乱。
“你烦我了？你以前不是那样的……”许玲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是的。”我顺着她的话往下接。
“俊伟，你变了。”
“我没变。”
“你变了。”
她用一种惊愕的表情看着我，我们都沉默了。烟吸完了，我将烟头戳到树上，没去看她，因为我不想去看她那张伤心的脸。此刻，我只想逃避，逃避现实。
“俊伟……”沉默片刻后，许玲将一个看起来十分精致的打火机举在我面前。
“干嘛？”
“后天是你生日，这是我准备送你的生日礼物，夏洛说的对，打火机是只有送男朋友的。”
“谢谢！”我接过打火机，揣到裤兜里。
“俊伟……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爱你。”
“嗯……我懂。”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我等你。”
“还不知道。可能一个月或者一年或者更长时间。”
“不管多久，我都等你……这辈子……我都会等你！”
“许玲……对不起。”
“不，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太傻，太天真。”
“你不傻，一点都不傻，是我配不上你。”
“不许你这么说，两个人在一起，没有配得上配不上，只有爱或者不爱。”
“许玲……”
“俊伟，抱抱我，好吗？”许玲深情地看着我，眼里还藏着泪水。
我一把将她搂到怀里，内心很矛盾，眼前这个女人那样爱我，我怎舍得她为我难过？纠结！我回想着我们在一起的那段时光，回想她傻傻的笑容，以及她那诱人的身姿。此刻，我将带着这些回想，独自飘摇……
“许玲……不管去哪儿，我都会回来找你……”我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认真看着她说。
“不……我要跟你一起去！”
“傻子，你还要读书……再说，我又不是去旅游，我是去避风，你跟着我，只会给我增加负担。”
“我不管……”她又开始任性。
“你去给我买包烟，五叶神。我给黄毛打个电话，我在这儿等你，你快去快回。”我借买烟这个借口把她支开。
“嗯，我去给你买，你打吧，我很快就回来，等我……”
我掏出手机，装作翻手机号码的样子，许玲看了我一眼，我对她说了句“还不快去。”她向小卖部走去，走一段，又往回看看。我假装听着电话，眼睛盯着马路上的车看，不一会儿，一辆的士开了过来，我招了招手，车停了下来。我扭头看了看许玲，她正从钱包里找钱付款。我上了车，许玲拿了烟，转身见我不在，然后发现我坐到车里，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俊伟……你混蛋……你给我回来……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