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多久张文东就冬眠了多久。
一个单身男人,不冬眠能干什么呢,老婆儿子不在身边,只能看电视打发时光,可电视上除了说雪还是说雪,连滚动字幕上打出的消息都与雪有关。
狗日的,五十年一遇的冻雪呢!
张文东刚好五十岁,他扳了扳指头,想数数以往的岁月,但立马又把手指缩进了被窝。他忽然发现,自己五十年的岁月里,居然没有一件可供扳手指头来数的事。
难怪老婆孩子会离他而去了。
电视画面上,一群群春节返乡的民工正被雪堵在各大车站里。
如果张文东记得没错,儿子也应该在返乡的人潮中。
张文东眼皮不经意地跳了一下。
是左眼跳还是右眼跳?张文东没在意,他一向不在意这些。
拎了把铁锹出门,他决定去辖区路面上看看。
张文东是个养路工,高速公路上的养路工,辖区路面上从站长到职工就他一个人。一个人,也是个集体不是?他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当初,老婆在嘴里藐视他这个集体时,他也这么笑的,不过是苦笑。
路面结了冰,张文东拿锹跺了一下,冰上露出一道白印来,得用铁镐砸才行!
一个人,一天能砸出几米远的路啊!
就算砸出路面来,也没个鬼来生蛋的!这几天张文东看聊斋,看到半夜时掩卷长叹了一声说,咋就没个女鬼来和我说说话呢?
雪地上空传来风的呜咽,像鬼哭!
张文东来了劲,返身回道班摸出铁镐来,开始一下一下砸路面,砸松了再用铁锹铲,不大光景整出睡席大一方路面来!
张文东乐了,闲着无趣,不如砸路面冰块玩吧!
人家《士兵突击》里许三多能一人修一条路来,不信自己就不能一个铲出一段路来。
辖区的路不长,才二公里,搁平时,也就二根烟工夫走个来回。
铲路,好歹比冬眠要有意义吧!许三多不是说过吗,人活着就得多做有意义的事,自己不多做,做这一回总行吧!
张文东就这么甩开膀子干了起来。
偶而有那么一辆装了防滑链的车路过,车上的司机使劲冲张文东鸣两声喇叭。
要搁平日,张文东会觉得刺耳,还会冲司机骂上一句,神气个屌,哪天翻车不栽死你!
但今天,张文东觉得这喇叭跟电视新闻中外交礼仪中的鸣炮,是一个意思。
外宾的待遇呢,这是!
享受了外宾待遇的张文东砸得更加起劲了。
水泥路面一点点在他脚下向前延伸。
张文东砸得很认真,一天工夫下来,居然让他砸出了二十多米远。
天傍黑时,张文东还没收工的意思。
他想,就着雪色再砸一段吧,没准真有女鬼夜里跑来给自己帮忙呢!
鬼是来了,却是个冒失鬼。
一个跑重载的大卡车防滑链断了也不知道,歪歪斜斜在雪地上行走着。
张文东当时正弓着腰狠命铲路面呢,那辆载重车猝不及防就开到了他面前。本来,张文东只消往旁边再让一让就没事了,偏偏张文东发现了一个异常,这辆车轮的滚动中竟没有听见任何声响。
整整一个星期,他已经习惯了聆听防滑链砸在冰雪路面上的咔咔声响。
张文东把收回去的脚又迈了出来,一个暂停的手势还没打完,卡车就把他带翻在路面上。
惨白的路面上一下子渗满了血,要是挂倒在雪地上,没准伤势会轻一些。事后,那个冒失鬼司机这样说。
是吗?做完笔录的高管交警冷冷回了他一句,要是雪地上,只怕你带人连车都没了。
张文东出事的路面一侧是个大壕沟,要是刹不住车的话......那个冒失鬼后怕得出了一身冷汗。
张文东躺在病床上,头上也是一脸的汗,截肢后麻药散劲后疼出的虚汗。
狗日的雪灾!交警一边骂一边帮张文东擦了擦额头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