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情折返身子,仔细瞧了片刻,才笑道:“原来是你。”
合着刚刚元情没认出人来,寂空也不恼,答道:“他怎么样?”
不知道寂空问的谁,他仅一愣便答道:“他随那女鬼去了。”
寂空无言,两人沉默下来。
寂空见他心事重重不欲多问,就此告辞。
元情却有话要讲,寂空自然不会离去。
两人谈话良久,说话的却是元情,寂空没说上几句,他不善言辞,且没什么好劝慰的,看不开劝慰无用,看得破无须劝慰。
寂空起身,沾上的尘土落下,袍子光洁如新。
元情给怀中噬灵鼠顺着毛,哼笑道:“她的情劫是你,你的情劫却不是她。”
寂空不懂,他道:“你既紧张她,何苦这般折辱她。”
元情走了,话音迟迟落下:“若不栓着她,她迟早会跑了。”
寂空折身走了,正好与元情方向相反,人生如宴,聚时热闹,最终曲落人散场,谁也留不住谁。
应无尤仍跟在他身边,一走又是许多年,他从未回过妖界,还未到时候。
他带着应无尤一路向西,待应无尤到了少年他便将修炼之法交与他,仍由他自行修行。
应无尤问:“你为何不收我当弟子。”
寂空不在乎他的无礼,温和道:“你我之间没有师徒情分。”
应无尤垂下眼,眸子里亮光隐了去。
寂空带着他又回到清蔚山上,山上空寂,草木荣枯,一春又一春,寂空未走,闭目而坐,心中无悲无喜,灰尘落在他身上未拭去,雨水落在他身上任凭风干,有鸟掀来草种落下,百年过去,昔日葱荣处或有枯黄,昔日黄土亦葱荣,变化不说是不大的,而人界处境越发艰难。
清蔚山上仅他一人,唯有大雕日日盘旋头顶,而应无尤不知是已离去亦或是重入轮回。
他数次游历人界,见生死象,地狱象,不断修行,追求自己的道,今日他终于立身回醒,了悟一切。
佛是佛,魔是魔,佛是魔,魔是佛,一念起,我为魔,一念灭,我为佛,人人为佛,人人为魔。佛魔之间,大是大非,大智大愚,他如佛祖拈花执手而笑,清雅圣洁,身周毫光大做金光闪闪,头顶妙音鸟轻吟,八部天龙护身,身后佛国内菩提花开,优昙齐绽,有比丘、比丘婆、珈蓝手敲木鱼,梵唱大作。他手里捏着的那一截菩提树枝节节碎成粉末护在周身,浅浅一笑,无所畏惧。
他遗世独立,傲岸宏达,凛然不可侵犯。
他面前凭空出现经书,一字一句皆是自身感悟,最始不过蚊蝇之声,到后来已成雷霆,整个天地都在随之附和。
“如是我闻,一时佛为量劫来时众生说法,末世众生得闻经典,信奉受持,当知末世之中,邪魔万类,肆虐世间,善者无善终,恶者不得报,天地崩颓,轮回不显。然则以何渡世?唯有无上大愿,生而不死,彼岸终现,人心如灯,照彻五浊,宏愿如刀,破开七苦,光明现世,我佛临凡,受阎浮提苦众生得大证明功德主。”
“如是我闻,我做佛时,佛国万千生灵皆以兄弟姐妹处,无贵无贱,无美无丑,无善无恶,智慧通达。”
“如是我闻,我为佛时,讲经妙意,受者持心,生时自在,死不堕五厄,发大慈悲心,得证功德。。”
“如是我闻,我为佛时……”
吐字即为金光,由他身边起,逐渐照彻大陆,一寸一寸,有白骨碎成粉飘散金光中,有一截例外,那是人的一截胫骨染金光非但未碎为粉末,反褪去惨白有莹莹之光,寂空自然知晓,万物自有牵连,今日之骨恐为来日之势,何必强求。
金光依旧,所过之处有冤魂厉鬼闻经释义,解结释怨,自去鬼界地府重入轮回,有顽禺抵抗之辈被金光拘之他身边,不得挣扎,唯一处洞穴终年阴暗,金光不得入,他见无法便略过不进。
终至整块大陆被金光所铺,人界诸位惶恐不安,因他们道行皆被下限了一重。
历时七天七夜,金光方散,寂空体内空无一物,连坐起亦勉力,强行调息,大雕尖啸一声降落下来为他护法。
有脚步接近,声音匆匆杂乱,可知来人不少,人终于都到了。
领头那人虽有狼狈看上去仍是斯文不已,他冲寂空磕首:“师父,请且救一救我。”
寂空闭目调息,不应声,反是大雕双翼生风将他掀得翻了个跟斗,他仍上来磕首。
身后追兵已到,有文弱男子出众道:“这位大师,我天界与他应虞之间的事还请勿要插手,免得无意中伤了阁下。”
这番话说的漂亮极了,若是他人也该走了,可惜寂空走不得,不仅不能走还得救应无尤。
来人见寂空不曾搭理他们,权衡之下,招呼手下排兵列阵而上。
他不能动,幸好大雕还在,幸好被金光束着的厉鬼仍在。
大雕此时仍未化形,仅凭一双风雷翅与一双利爪又怎是敌手,哪怕各种功夫皆用上,抓、咬、撕、扯,毫无用处。
而能成厉鬼者都是些报复心极强,怨气大过天之辈,有大雕在他们尚不敢放肆,如今大雕自顾不暇,他们脱离了金光第一要事便是把将他们拘来的和尚撕个细碎。
至于应无尤他若有法,就不会被人追得如同丧家之犬。
文弱男子带来的人一步一步逼近,形势越发危急。
寂空自然知道,他体内短时间里聚不起多少法力,他睁开眼,将仅剩的法力以应无尤为心施展画地为牢,画地为牢不但能困人,亦能护人。
做好这些,那些人已到眼前,大雕如掉毛的鸡实在是狼狈,而厉鬼早已不知哪儿去了,想来是被拘住了。
来人将寂空、应无尤围在中点,布天罗地网,叫他们插翅难飞,他们却是白忙了,寂空但凡有法还能叫他们打了半天不曾还手。
恰逢天上一道金光落下,将寂空裹在其中,外人用尽法宝也不能损其分毫,反让法宝被吸进去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