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死过一次,她的心智日趋成熟,尽管她在面前天真依旧,但他看得出。
尽管他屡次用自己的法力为她延续生命,可惜越来越多的法力与越来越短的寿命,他何尝不愿大闹地府,只是他依旧受天道桎梏。
他想起了母卿,那个对他很好,他却从不领情的女子,注定了他要负她,心里罕见的有了一丝愧疚。
囚父弑母,自立为帝,他不曾后悔,只是他太累了。
闲暇时她总将手指搭在他额头上,十指芊芊缓缓揉动,以期让他好过。
他只好笑纳,他抓过她的手,缓缓揉搓,叹道:“你怎的来了,身体不好就别乱走,指尖那么凉的。”
她抬头,容颜称不上绝色,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清秀温婉,别有一番小家碧玉的温柔,此时有些忧心,几次欲言又止,才开口道:“君,你可知,我只想与你一同安安静静过日子,才不想什么帝君帝后,你瞧,如今你连同我说句话的时间都没了。”
他将表面上的帝君帝后许给她,而为她延续寿命则是被他一口咽下,只字不提。
他太疲惫,绞着她墨黑的发,诓道:“快了,等这事成了,我日日与你相对,到时候哪怕腻了我也不放你走,好了好了,你先回紫冉宫,晚些我再去看你。”
她不仅天真还听话,至少在他面前是如此,她即便失望也只好咬唇推开殿门走出去。
待她走后,他脸上流露出苦涩,左手长时间的捂在眼睛上,他好累。
无法利诱,那个男人曾是这妖界的帝君,什么没见过;无法哀求,除了对那个女子有所宠爱,他对谁都一视同仁的公正严明。他只能威胁,所幸这招还是极好用的,毕竟那女子是他的弱点。
西昆仑雪女么,他记下了,他哄着她等他回来。
奔袭个把月,他见着了西昆仑的雪女,极美,他却觉得她更合他意。
雪女说:“我知道你是许青卧,我也知道你为董木木而来,所以已经备好。”
她取出柳木锦盒。
他不信,即便是他没了心便无法活,打开锦盒,一颗砰然跳动的心。
她笑起来,许是她本就是这天地间最冷的冰雕成,即便笑着,也让人感到入骨的寒意。
她背后的男子却看出了神,一物降一物。
他信了七八分,他说:“若未来有需要我的地方,开口就是。”
雪女不再说话,转身离去。
他急急回去,却被围攻,入眼的是多年前熟悉的容颜,他满满的都是骄傲,他道:“七皇姐,我就知道。”
他看见她勾出一个浅薄而嘲讽的弧度,她说:“拿住十七皇子,违者逐出禁宫。”
他知道她误会了,只是他不想解释,最开始他想变得强大仅是因为想守护好她——唯一的姐姐,何况禁宫里没有董木木的气息,他倒底是回来晚了。
他束手带擒。
九幽之地,是为地府。
九幽之渊,放逐大凶大恶之辈。
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再没有比这更适合他的地方,寒冰铁索穿过肩胛骨、肋骨,入骨的寒,日日夜夜疼痛不已,他却安然若素,他再没了希望与所求。
他想强大到能守护七姐,七姐已成了妖界帝君,用不着他守护;他想守护她,那个名为董木木,在他面前一直天真的女子,可惜还是未能护着她。
日复一日,九幽之渊看不见半点殊色,他已安之若素。
一日,白衣女子落下,不是董木木还能是谁,绝望干涸的眼里流露出星星点点喜色。
她倒底不同了,她越发好看,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尊贵,他好似明白了什么。
她说:“我单名一个乐字,姓天,在人界时为董木木。”
天乐,天界帝姓为天,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笑了,那是对自己的嘲笑,枉他一世聪明。
她说:“你说过忙完了那阵你就哪儿都不去陪在我身边,直到让我看腻为止,可是你肯定不能来找我,所以我来找你了。”
他狰狞大笑:“我是对董木木说的,你,你是谁,也敢这样对我说。”
她脸上露出哀戚,嘴里懦懦,发不出声。
他垂首,发掩了面容,遮盖了一切。
气氛沉下来。
她想起了那日,禁宫被他人掌握,他尚未归来,偌大的宫殿里只有她自己,千年过去,再怎么天真都会醒悟,只是他想,她便让他看见她不谙世事的模样。
她不知道她忘了什么,只知道,他在她生命里占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位置,除了他,谁都不重要,她与他之间不该有他人插足,她一点一点的清理掉他身边的所有人。
他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他从未阻止,每次却笑得别有深意。
有不少因她而亡,最始她只觉歉然,后来她习以为常,只要他是她的,她愿堕落为魔。
可世事无常,她不可能为魔,因为她是仙,魔与仙本是对立,怪不得他教她修行,她永远学不会,因为妖与仙亦是对立。
她觉醒了一早被掩埋的记忆,什么都想起来了,她并非董木木,董木木夭折后方让她化成董木木,以防万一,封了她的记忆。
原来她是天界最受宠的三公主天乐,他与她注定隔了太多,可是,如果可能,她宁愿为妖,与他生生世世,她倒底没最始坚定。
殿里的天将一脸肃然,他道:“三公主辛苦了。”
她不想问,明知道结果何必问,白白伤了心,可她还是问了:“他会怎么样?”
天将一板一眼道:“成王败寇,大抵是会死,运气好也许能被囚禁某处。”
“到底是我害了他。”说罢,一滴泪落下。
天将木然安慰道:“三公主无须挂怀,这妖界诸位死有余辜,为他们流泪。”
若在从前她自然也这般想,哪怕换了他人,她亦如此,偏偏是他。
落下的泪滴在地上化为了一朵白色细小的花。
她放不下,听闻他被放逐九幽之渊,那个天地间最大的恶窟,所以她来了。
两人面前的空气有所波动,他急急看去,七姐连同一位将军出现在他面前,而天乐已经不见。
他放下心来,即便口中说的狠,他还是无法对她熟视无睹。
他对七姐的到来猜测了无数,却没料是因为一个最不可能的可能,可惜,这帝座对他丝毫吸引力都没有,他欲称帝,不过是因想守护,如今他只剩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