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坐定,笑眯眯道:“小女娃娃,我可是很能吃的,不介意吧?”
千寻朝他晃晃酒壶:“老伯随意便是,我这儿还有酒。”
“酒!”他两眼放光,“老头子我生平最爱的就是酒了,没想到小女娃娃你也是同道中人,快让我尝尝。”
“如何?”千寻看着他急不可耐地喝了一大口,问道。
“唉唉,只能说是凑活吧。”他啧着嘴摇头。
千寻奇道:“怎会?如此香醇的美酒已是极为少见了吧。”
“小女娃娃没见识,你才多大,真正的好酒只怕你还没见识过呢。”他摇头晃脑道。
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说瞎话,千寻来了兴致,凑近了问:“老伯你见多识广,快跟我讲讲哪里的酒最好喝。”
“哈哈,你这小女娃娃挺对我胃口,那我就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好酒。”他说着解下腰间系着的一个葫芦,神秘地晃动着。
难道里面装的是酒,他接下来的行动证实了千寻的猜测,只见他打开塞子,顿时酒香扑鼻,让人闻之便先醉了几分,这是什么酒才能有这样的香味,千寻凑过去想看,他却把葫芦移开了,这番动作下来,酒香四溢开来,楼上众人也都闻到了这股香气,寻找着香气的来源,见是从老者手里的葫芦里散发出来的,都兴致勃勃地双眼紧盯着。
老者见状得意地摇头:“如何,老头子没诓你吧。”
“嗯嗯。”千寻看着葫芦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要不要来一口?”他诱导着问。
“嗯嗯。”千寻的头点得更欢了。
“不急,”他忽然站起身,对着楼上众人大声道,“想喝的都有份!”
这话立时引得人群一阵骚动,当即便有几人笑问:“此话可是当真?”
老者但笑不语,从旁边拿了三个白瓷碗,边栽起葫芦往里倒边招呼着:“想喝的都来排队。”
他话音未落,周围就是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千寻也是愣住了,倒进碗里的酒竟然是血红色的,关键是里面还有很多的调味,蜈蚣、蝎子、小蛇,还有几条不知名的小虫子在酒面上浮动着。
“好了,有谁要喝吗?”老者喊了一声。
没一个人答话,大家都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老者见状嘲笑道:“不是吧,这么多人竟然没人敢喝这美酒?”
人群中立时有人嚷嚷开来:“开什么玩笑,你这哪是美酒,看着分明像是回疆那边的把戏,莫不是有毒吧?”
“哈哈哈,自己没胆量就找这种借口,”老者不理其他人愤怒的眼神,转向千寻,“你呢,小女娃娃,可要品尝这美酒?”
倒在碗里的酒越发得香气四溢,让人忍不住咽口水,千寻哈哈大笑一声,端起一个碗递到嘴边:“那是自然的,我可是发誓要喝遍天下美酒的人,就算有毒,被这样的美酒毒死也算死而无憾了!”
说着便仰头把碗里的酒混着其他配料一起一饮而尽,入口,果然是无与伦比的醇香口感,带着辛辣的酒劲刺激着味蕾,过后更是让人回味无穷,欲罢不能,她都有些飘飘然了。
“好酒!既然他们没人喝,剩下的都归我了可以吧?”千寻看向老者,见他也是颇为惊讶地看着她没有反应,便自顾自端起另外两碗喝了个一滴不剩。
过了好一会儿,老者才狂笑出声:“今天真是高兴啊,老头子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有胆识的人,不错,不错,真是不错!来,继续!”他给千寻倒上酒,又给他自己也满上,举起了碗。
说来千寻也是爱酒之人,奈何平日相熟的几人都无这爱好,她时常幻想歌词中所唱的“与君高唱共醉三万六千场”那该是何等的纵情肆意,每每心向往之,不想如今竟遇到这般萍水相逢意气相投的酒友,一时激起万千豪气,扬声道:“好,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我们就不醉不归!”
“这两个都是什么人,真恶心。”
“快走吧,我看他们两个人都不正常。”
听到周围人的声音,千寻不在意地笑笑,老者看了眼躲开的人群,笑道:“呀,被当成怪物了。”
千寻端起碗斜眼看他:“怎么,老伯你在乎别人怎么看?”
他错愕片刻,忽然一改之前的嬉皮笑脸,认真道:“要是小女娃娃你再早生个几十年,咱们肯定能成为朋友。”
千寻挑眉:“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至少是酒友,再说交朋友哪里分什么年龄大小,只要意气相投便是,我们这叫忘年交。”
他喝了口酒,感叹:“老头子我这一辈子被人当成异类也从来没皱过眉头,本以为这辈子打那笨蛋死后就再也遇不到可以说话说到一起的人了,没成想这把年纪了反而交了你这么个小友。”
听他语气中带着难掩的苍凉,千寻转移开话题:“嘿嘿,那为了纪念我们今日的相识,老伯是不是应该把酒全都贡献出来呢。”
“丫头,你都不问我叫什么名字,什么来历?”他也恢复了笑呵呵的样子。
“有什么关系,名字只是个代号,过往更是已如浮云,眼下的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千寻冲着他举起了碗,又补充,“不过你这么说我的好奇心还真是上来了,那你怎么称呼啊?”
“啊哈哈,丫头你小小年纪倒是有一番见地,这几句话我爱听,我叫谢河,最擅长酿酒。”
他面色如常,倒是千寻听得心下一震,谢河的名字对她来说可是如雷贯耳,当初她刚迷上喝酒的时候就专门收集过天下美酒的资料,传言天昭最好的酿酒师就是谢河,酿出的酒香飘十里,千金难求,而且相传他剑术高绝,罕有敌手,因此江湖人称酒剑仙。
酒剑仙这个名字响彻天昭的时候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慕名前去求酒的人络绎不绝,但是因为他性格怪异喜怒无常,而且软硬都不吃,所以慢慢就得罪了不少人,后来有一次说是他的酒毒死了当时武林中一个很有名望的人,就遭到了追杀,后来就无影无踪了,有人说他死了,也有人说他逃到了塞外,天昭人也再难品尝到那样的美酒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也慢慢忘了这号人,没成想竟让她在这里遇到了,千寻记得她当时看到的故事中作为主角的谢河只有二十几岁,正值人生最好的年华,现在一见,却已然是个糟老头了。
果然这世上时间最是无情,看着他落魄的打扮,满脸岁月的痕迹,千寻满心怅然,感觉到他注视的视线,勉强笑道:“这可最好不过了,我竟然见到了自己从小最崇拜的人。”
看他看过来,千寻撞上他的酒碗,喝了一大口:“风千寻。”
他微微一惊,接着就笑了:“不错,真是不错,来来来,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千寻正要说话,楼下骤然响起嘈嘈杂杂的声音,她还想着是不是刚刚那个病色鬼带人来了,就见对面的谢河脸色微变,放下了酒碗,满脸遗憾:“真扫兴,看来今天不能和你喝了,下次见面再喝个痛快吧,我先走了。”说话间就站起身。
“需要帮忙吗?”千寻问。
“虽然我是老头子一个了,但还没那么弱,凭他们几个我还不放在眼里,只是——唉,不提也罢,”他仰头笑了声,“我撤了,以后我会找你去喝酒的。”说着就利落地一翻身,从窗户口跳到外面去了。
他离开没多久,一群江湖人打扮的就浩浩荡荡地冲上来了,为首的是个面色冷硬的中年男子,身后领着一群年轻弟子,他扫视了四周一圈,和身后的小二说了句话,就径直朝千寻走来。
“姑娘,请问刚刚和你喝酒的那个老人呢?”他抱拳问,话语甚是有礼,但从他嘴里说出来给人的感觉却更像是威胁。
“刚刚走了啊。”千寻瞟了他一眼,就继续淡定地吃着饭菜,心中却是鉴定一番,此人武功不弱,绝不是泛泛之辈。
“那姑娘可知他去了什么地方?”他又问。
“不知道,我们萍水相逢我哪会问那么多。”千寻不再看他,只顾夹着菜。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知道你面前的是什么人吗?”一个尖锐的声音冲着千寻吼。
“难道我看错了,我本以为看这阵势诸位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难不成竟是一群要以多欺少欺负一个弱女子的宵小之辈吗?”千寻环抱双臂靠在椅背上看着他们。
有几个人立马变了脸色想走上前来,被中年男子一抬手拦住了,沉声道:“小徒无理了,不过在下也劝诫姑娘一句,不要为了一个刚认识的人做出什么愚蠢的事。我们走!”说完这话,他就转身领着一群人又离开了。
直到他们走远了,周围才有人议论:“这不是海帮的帮主吗,这么兴师动众地找一个疯老头子干什么?”
“谁知道呢,江湖上的事谁说得准,咱们可别管这闲事。”
海帮?海帮的事千寻倒也有所耳闻,是祁国黎城的一个漕运帮派,近几年来在帮主祝善的带领下逐渐发展壮大,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帮派到在江湖上占有了一席之地,故而比较引人注目。
难道酒剑仙谢河和他们有了过节?千寻暗自思考着这个可能性,不过她和酒剑仙虽然相交甚短,但她却能感觉到,以他的性情定是不喜欢别人插手他的事的,而且他最后离去时欲言又止的那句话也分明不是那么简单,刚刚她也观察了那个帮主,武功纵然不弱却也不是谢河的对手,也用不着她去凑热闹,等下次有机会再去打探一下他们的情况吧。
酒楼上又恢复了先前吃喝的热闹,千寻想着这几天的遭遇,祁国果然是个神奇的地方,这次出来真是个明智的决定,这会盟还没开始就已经有这么多的奇遇了,真是让人蠢蠢欲动,兴奋不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