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城毕竟是千寻待了三年的地方,所以很快她的生活就又恢复了正常的轨道,跟三年前一样,上朝,军营,回家,这样传统的三点一线的生活。这一个月来天昭出乎意料的平静,反而让人觉得心慌,就像是在等待着暴风雨的前夕一样,越是平静,可能到时候的风浪就会越猛烈。
落华朝堂内部,现在云桓可谓是如云得水,处理起事务来得心应手,虽然行事不时还是会受到以静王为首的世族大家的联合抵制,但是和三年前相比还是不可同日而语。
就比如前几天云桓在早朝上提出要全面改革现有的朝政用人制度,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抵抗,就连平日选择中立的老臣们也是纷纷站出来反抗,谁知人家云桓听了一众老头子的哭喊,也不恼,仅仅是淡定地从他的龙椅上站起身,拂拂衣袖,一句话未说就离开了,留下一殿心思忐忑的朝臣面面相觑。
“你说他这是玩的什么把戏?”云桓走后很久,殿上的朝臣们才敢退朝,千寻边和云归相跟着往外走边悄声问云归。
“我看也只有你敢这么说皇上了,不过你对皇上应该更了解才对,看不出他想怎么办吗?”景培突然凑过来,神秘兮兮。
“你知道?”千寻和云归一齐看向他。
“怎么可能,天威难测啊。”他一摊手,耸耸肩,“不过,阿千你可以去问问啊,我们不敢开口,但是你不一样啊,你和皇上那是什么关系,对吧?”
不知为何,每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千寻就很想把葱塞到他的鼻子里,她现在已经万分后悔搭理他了。
不过因为有军营的事情要和云桓商量,千寻迟些时候还是去了宫里,顺带着提了这个问题。
“他们不是急着想往骁骑营里插人吗?每日在我耳边烦,不付出点代价就想成事,哪有这么好的事?”他很爽快地答道。
原来是策略啊,看这些人愿不愿意以手中的人事权来换取军营中的军权。
“要是我的话就不会这么做。”人事权在手,以后要安排什么人还是由他们做主,总能把人弄进军营里去,但是一旦让出这一步,以后哪还有这些世家贵族子弟插手的份。
“那可不一定,我那个叔父我最了解不过了,他是那种要有实实在在的东西握在手里才能安心的人,而且现在各营的兵权基本上都被我收回了,他们没有兵权在手,自然是要做什么都不方便了。”
“做什么?难不成还想造反!”千寻反问。
“那可说不准。”他硬给千寻手里塞了盘点心,打断她的问话,也示意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了。
事情的发展和云桓估计的基本一致,经过将近小半个月的舌战商议,最终双方达成了协议。当权的世家大族们最终在用人方面做出了让步,以换取安插他们的人进骁骑营和北营的机会。
云桓当即推出新政,从今年开始,以往的科举中只有世家被推荐的子弟才可以参加的这一项规定被正式废除了,也是给那些贫寒子弟们提供了光宗耀祖报效国家的机会。这几天云桓正召集一些朝中有学识的大臣们共同制定具体的章程,景培就是主要负责这一块的。
“其实我有个想法,既然文官可以从科举中选取,那武官为何不可呢?”千寻试着向景培提意见,结果他马上就把她的话转述给云桓,云桓当即招她进宫商讨这件事。
“你直接和我说不就可以了么,还这么麻烦?”云桓不满。
其实千寻始终觉得自从两年前分别时那次的事,她和云桓之间总归是有了隔阂,虽说现在穆风不在了,但她也不可能再去接受其他人了,更何况据说他现在和他的后妃们相处融洽,举案齐眉,她实在不想再生出什么事端,所以一般都是尽量避免和他单独见面的,现在听他这么问,只好干笑地指着景培:“还不是这事是他负责的,我不想让你心烦吗?”
云桓显然并未信服,不过倒也没再追问,认真地和千寻探讨起这个提议的可行性。这个当然是可行的,在千寻那个时空是自古以来都传承下来的,只不过对于天昭人而言还算是陌生,但千寻想以云桓的魄力,应该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果然,二十天后,新的制度就出台了,不仅有改革过的文官的科举制度,还有武官的选用制度。这个消息迅速从落华蔓延开来,及至整个天昭,一时天下哗然。
对于落华的新政,大部分人都是支持看好的,毕竟天昭世家贵族虽多,但是占主流的,却永远只会是贫苦的普通人。见大家反响热烈,云桓趁热打铁,宣布在过完年后的二月份举办第一次改革后的科举,并昭告天下,说是届时欢迎全天昭的人都能来参加。当然,对别国的人还是会有一番严格的审查才能用的,可不能让细作混进来。
云桓这边做的热火朝天,静王那边也是不甘示弱,积极地往军营里安排自己的人手,还和魏行风他们努力搞好关系,成日在一起不是喝酒就是游玩,要不就是在府邸里聚会。
“皇上,这样会不会有所不妥?”云归在早朝后问云桓。千寻知道这几****也是被烦得够呛,整日有人缠着他要他参加他们的集会。
“那说明你的身价水涨船高了,是好事啊。”云桓倒是毫不在意,还开起玩笑。
这事要从去年说起,云归的母亲洛婉本就身体不好,那日突发疾病直接晕倒,太医们来看过也都说是常年郁积所致,恐难治愈,只能慢慢调养。那段日子据说可是急坏了安南王府的两个当家男人云天河和云归,遍寻名医,但得到的都是一致的答复。
云归其实对母亲的心事还是有所了解的,他的母亲本就是一个心里只有丈夫和儿女们的小女人,从小和他的父亲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成亲后也是过得一段快活的日子,但后来云天河又娶了一房侧室,她虽然心底苦楚难过,面上还是得装的大方贤惠,加之这么多年来那侧室又是颇会处事,偌大的府邸都是她在打理,不仅赢得了府中上上下下人的赞扬,还赢得了云天河的尊重,自己身为主母既留不住丈夫的心,又保护不住儿女,这样心中的结越结越大,终于是闹出病来了。
——当然这些都是云归的简单说明加上外界的传言,最后配上千寻高超的想象力得出的结论。
不过有时候世事真是应了那句古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许是在洛婉一病不起后,云天河才终于忆起年少时的美好和曾经一起许下的誓言,才真正意识到这么多年自己心里真正喜欢的是谁,于是在洛婉病后半个月,一纸奏折一封书信,把安南王府的王位留给云归,竟是只带了一些老仆,带着洛婉就离开了离城,没有告知去处也没有说明归期,甚至没有跟儿女们辞别。
这事当时在离城也是掀起了轩然大波的,还没有哪家世家的家主做出这样荒唐任性的事的,留下自己的侧室和儿女们不管,直接拍拍屁股就走了。不过云归看上去很高兴,说他们这样待在别人吵不到的地方安度一生也没什么不好,所以据千寻估计,云天河和洛婉应该只是去了某地他们的庭院里去静养了。
这样的结局确实是不错,洛婉此人千寻虽未见过几次,但光凭着她为云归姐弟俩选的亲事,就让千寻对她印象极好,虽说一直以来云天河都对她不错,但始终是心里有了别人,对那人也不赖,这么多年不知道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换做千寻可做不到,哪怕他彻底对自己绝情绝义也好过这样一心二用。不过现在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能够和最心爱的人相伴终老,比之很多人都是要幸运了。
唉,想着想着又跑到爪哇国去了,拉回正题,就是说自从云归继任了郡王之位后,前来巴结奉承的人络绎不绝,原先那些人都知道云归是云桓这边的,不敢轻易拉拢示好,现在云归代表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更是整个安南王云家,牵扯起来就更为广泛了,同宗同族的人可谓是遍布离城,加之他手握重兵,现在很多世家都找上门来,虽然具体是干什么的云归也没和她细说,但千寻也能猜到几分,世家之间总会有共同的利益问题的,那就是还有的谈。
千寻想起前几天私下和云桓的谈话,当时眼看静王他们行动活跃,她就问他:“魏行风这个人不是你一手提拔上来的么,他们怎么会想要从他这里下手?”
当时云桓答:“我提拔的是魏行风这个人,不是魏家,但他们找上的,却是整个魏家。”
“我听说以往魏行风在魏家过得并不顺心,现在他们凭什么认为魏行风会为了那些所谓的族人妥协?”
“方崇威以往也只是个在家族中一无是处不得志的嫡子,那时他的那些亲族们是怎么对他的,但后来他当了骁骑将军后,照样还是要照拂那些人,因为不仅仅他们是家族的依靠,家族也是他们的后盾,就算以往关系再怎样,现在也是一派相承,互为因果的,他们的利益永远是一致的。”
“那,魏行风这个人?”千寻迟疑地问。
“这个你放心,我相信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分寸。只要他们做的只是一些不伤大雅的事,那我也不吝啬让我的将军摆摆威风。”云桓依旧是成竹在胸的表情。
看来,他是早早就把一众人的反应都计算在内了,所以才敢做出和世家交换这样的决定来,果然,这样的人才是运筹帷幄,能够成就大业的人,她所认识的那个项秋希,大约是没这个本事的吧。
现在云归的情况也是类似,他成为了一家之主,就要为整个家族的人谋福利,不管这是不是他所愿,因为他也是基于身后这个家族,才能有现在的一切的。
千寻忽然就有些不安,如此的相像,现在的云桓云归和当年的云韶辉方崇威,会不会终有一日,他们也因为各自立场的不同,利益的不一致,而最终走向对立的两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