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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寻医

从千寻下山已经有十天了,骑着毛驴走在荒芜的小道上,她不禁开始为自己的鲁莽后悔,当初应该准备妥当了再下山的,至少要带够银两。

她这次下山只带了上次赢钱剩下的碎银子,原来粗略地看了下地图,觉得也不是很远,就带上银子,留了两封信就匆匆下山了,结果现在发现走了十天,住宿吃喝,买了毛驴,钱都快用完了,人却还在燕国地界内晃悠,要是当初狠下心雇一辆马车就好了,现在钱也不够了,又在这种完全陌生的地方迷路了,阿羽还等着她回去呢,哪有这么多时间耽搁啊。

千寻催促着脚下的毛驴快点走,毛驴很拽地叫了声,走得更慢了,这还不如她走路快呢,千寻暗自发誓回去一定要学会骑马。

夕阳被小道两旁的山丘挡住了,行在其中,渐渐感到一丝寒意,没有详细的地图,只好沿着路走,但愿天黑前能找到住宿的地方,不然就惨了。

又行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千寻惊讶地看着突然跳出来的两个人和两匹马,他们也正观察她,三人就这么对视了三秒钟。

“哪里来的臭小子,知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开口的是左边马上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穿着动物毛皮制成的衣服,另一个则是个神情带着几分猥琐的青年汉子,棉大衣把他整个人都包裹在其中了,只露出一张干黄脸。

千寻顿了顿,很上道地问:“要交过路钱?”

那两人都愣了愣,那大汉不自然地咳了声:“算你识相,交出银子就留你一条小命。”

千寻心里暗暗盘算,这两人看上去不怎么样,对付他们绝对没有问题,正好给她解解燃眉之急。

片刻后,千寻歪七扭八地骑在马上,紧紧地抓住马的鬃毛,在小道上飞快地奔驰着。

刚刚把那两人打晕了,虽然一个铜子也没摸到,不过这匹马被她充公了,看着身下发狂的马,千寻不被它甩下去就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怎么办,难道这条路的尽头是黄泉路吗?千寻欲哭无泪。

等到最后累得气喘吁吁的马终于跑不动停下来时,他们已经错过了一个小村庄很远了,千寻疲软地从马背上跌下来,浑身酸痛。抬头看看天色,已经看不见前路了,她也不知道现在是在什么地方,爬起来把马拴住,靠在一旁的枯树上运功御寒,又掏出怀里的一个烧饼啃了,再没半分力气,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一睁眼,就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大爷正低头盯着她看,吓了她一跳。那大爷显然也被千寻吓了一跳,一脸惊魂未定,抚着胸口道:“这个小兄弟,我还以为你——你一个晚上都在这儿睡的?”

“是啊,大爷,我会点功夫,所以没事。”千寻明白过来,笑笑道。

“哦,你可真有本事啊。你这是要去哪呀?”

“我去南昭国,路上迷路了,就一直在燕国境内晃悠。”

“可是,”大爷为难地看着千寻,“我们这里是韩国啊。”

啊?!千寻愕然。

当得知她一不小心从燕国晃到了韩国时,千寻的心情直入谷底,这不是离目标越来越远了吗!没办法,只好听从大爷的意见,打算取道韩国的镇江,由水路前去南昭,幸好漓江水势急,往南边气候又暖和,就算是冬天也不至结冰。

等到千寻与那匹马终于能够和谐相处,她也跌跌撞撞地抵达镇江时,已经是六天后的事了。

千寻担心阿羽的情况,也没心情注意周围,不过还是能很明显地发现韩国相对秦国要穷困得多,虽然没有受到战争之苦,但人们也都是衣衫褴褛,酒楼客栈这些也很萧条。

就说这镇江吧,本来这座小城建立在漓江的两条支流上,交通便利,四通八达,怎么说也不应该像她眼前看到的这样吧,路上的行人多是粗布麻衣,形容枯槁,两眼无神,沿街随处可见乞讨之人,正午正值吃饭的时间也看不到酒楼客栈里有多少人,渡口也只有稀稀落落的些许人坐船,到处都是萧条冷清的景象。

千寻看的一时心有戚戚焉,或许这才是这个世道大多数人每日过着的生活吧,艰辛麻木而又漫无尽头。

这些天千寻几乎没有在客栈住宿过,都是在野外捕些野味,又把马卖了,才有钱坐船。她闻了闻身上,好几天没有洗澡,她都怀疑她闻到臭味了。看看周围同样挤在一个船舱里的人,个个风尘仆仆,比她也好不了多少。

还好今天正好有一趟船走,赶不上今天这趟,可还得等明天下午了,千寻嘴里嚼着冷掉的馒头,看着对面的人正啃着一条鸡腿,觉得馒头越发的冷硬了。

晚上,合衣蜷缩在船舱一角,想着阿羽的病情,又想到穆风,翻来覆去睡不着,肚子又饿得咕咕直叫,这个时候真是万分羡慕肚子疼在任何情况下都能睡着的功力啊。

千寻睁开眼看看周围,其他人大概都是长途劳累,早睡着了,想了一会儿,轻轻起身,走到甲板上,甲板上有几个房间还亮着,是上等船舱,她住的是很多人一间的低等船舱。环顾下四周,船上的厨房在哪里呀,虽然要受良心的谴责,但权衡一番后,千寻还是决定溜进去先解决温饱问题。

夜深了,甲板上静悄悄的,只有船工开船的声音飘荡在夜空。

千寻小心地走过一间亮着的房间,朝另一边走去,她估摸着那边尽头就是厨房了。

千寻放慢自己的脚步,小心不被里面的人发觉,走过帘子的时候听到里面有隐隐约约的人声,一瞬间的好奇,让她做出了一个令她后悔万分的决定,她只是觉得里面的人这么小心的说话,有可疑,就忍不住停下脚步,把耳朵凑过去听。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她长久以来每天练武练就的比常人灵敏的反应能力救了她,让她险险躲开了从帘子后伸出的长剑,不过头发还是被削掉一簇。

千寻避开长剑,转了个身,还不待有其他动作,就听到耳后剑风又来了,狭窄的走道让她不能完全避开,只能让剑尖错过心脏刺进肩膀,她顾不得疼痛,闪身躲开又欺上来的剑招,每一击都直指她的要害,慌乱中她往地上一滚,顺着帘子滚进了屋里,剑对着她的咽喉直刺过来——

千寻心里泛起巨大的恐慌,躲不掉了,慌乱之间唯一能做的反应也不过是大喊出来:“且慢,我有话说!”

剑尖擦着她的脖子刺进船舱板里,脖子一阵刺痛,伸手摸摸,果然流血了,不过已经顾不得这些了,千寻强撑着爬起来,剑随着她的移动一直跟着她的脖子。

千寻抬头看向正坐在船舱中央垫子上的白衣男子,他也不看她,只顾自低头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漫不经心地开口:“哦?有话说,这倒稀奇了。”

你们动不动就直接要人命才稀奇吧!当然千寻不敢这么说,先不说旁边这个拿剑架着她脖子的男人她就打不过,这白衣男子更是给人高深莫测的感觉,这两个人,绝对不会是寻常之人。

果然不出来混还不知道自己原来还很差劲呢,千寻强自镇定下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这位公子,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样一出手就是杀招不大好吧?”

白衣男子终于抬起头,千寻这才有机会看清楚眼前这个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她生死的男子,面若桃李,眉如墨画,眼神似笑非笑,嘴角不经意地勾起,大约二十岁左右的样子,此时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神色,语调暗含着淡淡的嘲讽:“你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死吗?”

旁边拿剑架着千寻脖子的男子轮廓分明,神色冷硬,闻言皱眉道:“公子,还和他多说什么,直接杀掉便是。”

——你们这群恐怖分子,暴力狂!

千寻急忙道:“等等,我真的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我发誓我只是偶尔路过这里。”

“这么巧?”那白衣男子神色不变,声音温和,就好像他们讨论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风花雪月之事一般。

千寻有种强烈的感觉,如果她不实话实说,真的会被杀掉的,她吞了口唾沫:“我住在下等舱,要去南昭国雪岭镇求医,因为路上银两花完了,没吃饱,晚上饿得睡不着,就想到厨房偷,取点吃的,又找不到地方,打算去船尾看看,路过你们房间,听到里面有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一时好奇心起,停下想听听,结果立时就被你们发觉了,不过我绝对没有听到你们说了什么!”

那白衣男子看着千寻,像在考虑她话里的真实程度,千寻勇敢地跟他对视,这种情况绝对不能让他以为她心虚,片刻,他笑了:“故事不错。”

千寻气急:“谁跟你说故事了,我说的是事实,我们素不相识,我干嘛对你不怀好意,你又凭什么杀我啊!”

他扬扬眉:“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觉得杀掉你更简单啊,要怪就怪你的运气不好或者怪你自己害事的好奇心吧。”

我去,说了这么多还是要杀!

千寻也豁出去了,用没受伤的手指着他大骂:“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有病,耍人玩么,还是有妄想症,以为自己是有多了不起,谁都打你主意?”

“找死。”旁边男人发出冷冷的声音,剑一挥。

千寻闭上眼睛,自己还是太幼稚了,现在要丢掉性命了。——大叔,救我。。。

“且慢动手。”白衣男子的声音,千寻颤巍巍地睁开眼,发现头还在脖子上,一时心有余悸,她刚才是怎么了,轻易放弃,怎么说也不应该束手待毙啊。

千寻瞪着白衣男,他却是哈哈笑起来:“你这人怎么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刚刚不是还怕我们吗,现在又敢瞪我又敢骂我,你知不知道,敢那么跟我说话的人通常会有什么下场?还是,”他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觉得暴露了,没有隐藏的必要了。”

千寻心里怒火滔天,声音却镇定下来:“我只能说你想多了,像你这种自以为是,自说自话的人,我完全没兴趣,当然也不会特意为你费心做什么隐藏。”

他沉下脸盯着千寻:“是吗?是与不是,检查下就知道了,云石。”

拿剑的男人回身点住千寻穴道,动不了了,千寻一惊,完了,刚刚就应该拼死一搏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这下只能任人宰割了。她看着向她靠近的男人,心里阵阵害怕:“喂,你不要乱来啊,要杀就杀好了。”

那男子自然不会听她的,千寻眼睁睁地看着他把手探进她的胸口,她虽然缠着裹胸布,仍然能感觉到他冰凉的手在胸口四处摸索,大脑嗡的一下炸开了,只觉得胸口翻江倒海,一股股想要呕吐的冲动与强烈的屈辱感冲击着她的大脑,让她几欲无法思考。

那男子大概也发觉了,急急把手伸回去,也带了几分尴尬地看着她。

“怎么了?”白衣男子发问。

“公子,他,她是女的。”那个混蛋恭敬地回答。

白衣男子也是一脸惊讶,千寻恨恨地瞪着他们,只觉得强烈的屈辱与愤恨,饶是像她这样不算保守的也没法忍受。她闭着眼睛不去看他们,但是却能感觉到一直盯着她看的视线。

只片刻的功夫对她来说却是无比的漫长,终于,听见那白衣男子对那个混蛋说:“云石,你去查查。”

那个混蛋领命出门了。现在才想到查吗,混蛋!

不过千寻却丝毫不敢松懈,感觉到靠近的脚步声,她的心顿时提了起来,下一刻,一只棱角分明的手指勾起了她的下巴,千寻抿着嘴不作声,心中却是气急,强压下怒火,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白衣男子轻笑了声:“睁开眼。”

千寻冷哼了声不理会他,却感觉他的手指骤然下移,掐住她的脖子,一寸寸收紧,千寻被勒得喘不上气,只得睁开眼示弱,他满意地笑笑,松开手,趁千寻干咳的功夫抬手解下了她头上的发巾,一头青丝顿时散开披在肩上。

白衣男子重新抬起千寻的下巴迫使她对上他打量的神色,另一只手则是把她散开的刘海拨弄到脸前些许,摆弄了半天,似乎仍是不满意,退后几步审视着千寻,又抬起手指比上她的眉,一下下划着,嘴里漫不经心道:“这眉要再修长些才好,不过现在这样看来模样倒也算不错,就是这脾气不大好,若是好生调教上几年,收敛收敛性子,再打扮打扮,倒也是个清秀佳人。”

听着他自言自语,千寻却是心下大惊,他这话什么意思,莫非害命不成还想要绑架!

像是印证了她的猜测,白衣男子继续开口:“怎样,跟在我身边如何,我会,”他停顿了下,凑到千寻耳边吐着热气,暧昧地低语,“好好疼你的。”

千寻再也忍不住,气得正要破口大骂,就听得门口传来刚刚那混蛋的声音:“公子。”

白衣男子扫了门口的人一眼,眉梢一挑,收起了刚刚调笑的神色,重新坐回桌子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被叫做云石的混蛋面不改色地走到白衣男子身边,俯下身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那白衣男子听了饶有兴致地看着千寻,点头道:“原来如此,”又起身踱了几步来到她面前,摇头叹息,“可惜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还是不能放过你呢。”

“谁知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啊。”千寻吼,好不容易看到了一线生机,她也不愿在这个时候和他硬杠上。

“我叫祁慕生,祁国人氏。”他马上接口。

“你——”千寻气的咬牙,一字字道,“我从小记性不好。”

“唉,是吗?可我最讨厌别人忽视我呢,怎么办?”看着他眼里明显的戏虐和玩味,千寻暗自揣测他应该没有要她性命的意思了,当下闭上眼,不再答话。

他却是又凑上来:“想活命也可以,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刚才的提议?”

千寻懒得再开口,主要是她能感觉到肩膀上血不断流出,她现在已经头晕目眩,再无力应付他了。

“真无趣。”白衣男子看千寻不再理他,就让云石混蛋解开她穴道,千寻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他隔空扔过来一个瓶子,就背身看起了外面的江水,千寻暗自运功,确认没有其它问题,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怕他改主意,赶紧站起身往外走。

“要是有命请到无牵回书院,可也别忘了我啊,小千寻。”声音从背后传来。

千寻一惊,周身泛起阵阵寒意。她上船的时候也不过是登记了姓名,写的来处是秦国,根本没有提及她是从槐山书院而来,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他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还是说他对书院发生什么事,如此了如指掌。

祁慕生,祁慕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过当下还是阿羽的病当紧,千寻也无心想那些,大不了回去把这事说与穆风,不管这人是谁,也要提起防备才是。匆匆回去敷了他给的药,伤口没几天就复原了,不过千寻再也没敢上甲板上去,那男人太可怕了,她可不愿再遇见他们。

船又行了三日,这天千寻见船工们都在忙来忙去,四处张贴红纸挂灯笼,才忽然意识到今天大概是上元节,周围的人们也都热络起来,似乎被两岸的鞭炮声感染,本不熟识的陌生人也凑在一起互相讲起了家乡的习俗。

晚饭时分,所有人都被叫到了甲板上,对于行船之人来说,在上元夜一起祭奠河神,消除灾难是由来已久的传统。

千寻缩在人群里,小心地隐藏自己,不过直到仪式结束也没有发现那两个人,她暗自松了口气。

晚饭是免费食物,还附带一根鸡腿,千寻狼吞虎咽地吃着,想着阿羽的病情,想到莫辣椒他们不知道在干嘛,还有遥远的另一个时空的小不点,不知道是不是也是一个人过。最后,想到了总是温柔的穆风,不知道他有没有偶尔也想到她呢。

体会过了这一路的艰难奔波,才愈发的思念以往平和安稳的日子,也更加的想念众人,赶快吧,找到无牵,就可以早日回去见他们了。

但是具体的行程却是由不得她,逆流而上的船只走得特别慢,小半个月过后,总算是到达了南昭境内的漠河。一下船,千寻马上用剩下的钱租了匹马,马不停歇地赶往雪岭镇,这次事先打探好,没有走岔路,第二天的黄昏就赶到了雪岭镇。

这雪岭镇倒是名副其实,整个镇都被白雪覆盖,常年不化,居民居住的也不是木屋,倒更像是帐篷,顶上和地上铺的都是厚厚的毛毡,桌子全是那种矮几,连床铺也是直接铺在地上的,屋里生着火炉,十分暖和,这两天赶路赶得太累了,千寻几乎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这一路难得睡个好觉,第二天醒了个大早,出了房间大厅里已经坐了四五个人了。千寻坐下来要了壶酒,点了碗面,听到旁边一桌似乎也在谈论四季谷的事,就留神细听。

“唉,可怜哪,昨天要进谷找怪医的那两个年轻人,今早被发现躺在谷口,已经气绝多时了。”一个尖嗓子道。

“听说还是会家子呢,怎么也这么不济事。”另一个大嗓门吼道。

“那可是怪医住的地方,那进谷的路有古怪,听说前来求医的人十有八九要死在那儿,你想想我们见过几个能从那里活着出来的人。”

“也是,照俺说与其死在这儿,倒不如不要求医,直接等死,还来得舒服些呢。”

“我看也是,不过你说要是真有希望,谁也不愿意轻易放弃不是,哈哈,所以说身体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

听来听去也没有好消息,千寻一口气把酒灌进嘴里,收拾起心情,起身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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