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琉的圆脸侍女琉璃现在早就与千寻熟识了,把千寻二人引进里屋坐下,说几句闲话,不多时,原琉就回来了,见了千寻和舒歌,笑意盈盈地迎上来:“这一个冬天可是睡饱了吧?”
“怎么一个个都这么说。”千寻无奈地笑笑。
“因为大家都了解你嘛,没酒喝了吧?不然依我看你非得五月才出门来。”她拉着舒歌坐到床边,扭头和千寻说话。
“刚刚那曲子是原琉姐姐你新作的?”舒歌问道。
“嗯,前些日子无聊,你们也不来看我,就一个人瞎琢磨。”
“何人掌,缘生灭。。。端的是好词。”千寻喃喃地回味。
这下屋内的几个人都扑哧笑出声,舒歌最是不客气:“姐姐你是什么水平我们还不知道,端的是好词,你懂得什么是好词?我看你还不如我呢。”
“怎么说话呢!”千寻上前想要打她,被琉璃拦腰抱住,嘻嘻笑道,“舒歌说的本就是实话嘛,沐姑娘你可不能生气。”
千寻故作恼怒:“好了,你们个个都是大才女,就我一个粗人,得了吧?”
琉璃这回则是一脸八卦地看着原琉:“我们家姑娘可的确是众人仰慕的才女,前段时间城中何员外的大公子才刚刚向姑娘表明爱意,说是愿意娶她过门,昨日就又来了个俊俏公子缠着她了。”
千寻惊讶地看着原琉,舒歌则是忍不住喊出声:“那个何公子说要娶你?!”
原琉淡然一笑:“他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不过,我已经拒绝了。”
这也是在千寻预料之中的,不过舒歌就比较激动了:“为什么?何公子人长得俊,家世也好,人品端正,关键是对你也上心,这样好的人哪里去找,原琉姐姐你怎地就——”舒歌说到这里犹不解气,还使劲地在地上跺跺脚。
原琉拉住亢奋的舒歌,轻描淡写:“便是他千好万好,也不意味着我就非嫁他不可。”
“但是这样的人,错过了怕是以后再难遇到了。”舒歌一脸可惜。
“那就一个人又何妨,尚能潇潇洒洒,自由自在,像你姐姐这般过活也没什么不好。”原琉语气坚决。
舒歌转而对着千寻怒目而视:“姐姐都怪你,把原琉姐姐也带坏了,女子总是要有个依靠有个家的,一个人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这下几人都忍不住笑了:“你才多大,懂些什么!”
舒歌很是不服气,转头挨个儿问:“怎么,我说的不对么?”
琉璃止了笑:“我倒是觉得舒歌说的有理,我也这般劝过姑娘了啊,可她就是不听。”
原琉笑着正待说话,门外有小厮喊话:“原琉姑娘,外面有个沈公子要见你。”
琉璃推推千寻:“说来就来,就是这个,昨日的俊俏公子,听了我们姑娘的曲子就非要见上一面,这两个人一聊就是两个时辰,还把我打发走,都不知在说些什么,这不昨晚刚走,一大早就又过来了。”
舒歌立刻上了心,巴巴地凑到原琉跟前:“可是这个沈公子入了我们大才女的眼了?”
原琉轻轻推开她,笑骂道:“少贫嘴,你们等着,我去去就来。”
千寻三人抱着满腔八卦的热情在屋中探讨这位琉璃口中俊俏的沈公子,想着两人这一见怎么也得个把时辰,不想原琉一会儿的功夫就折回来了,舒歌和琉璃俱是满脸失望:“谈得不开心?”
“只是说了两句话而已,自是用不了多长时间。”
见三人都好奇地望着她,她坦然道:“也没什么,过几天不是润城的红莲节了么,他说他初来乍到,对当地风俗都不了解,约我那天陪他游玩。”
“那你答应了么?”三人同时开口问。
原琉无奈道:“怎么连沐姐姐你也这样!”
千寻上下打量着她,晃着手指道:“其实不问我也知道,你肯定是答应了。”
原琉点头,问:“你怎么知道?”
“直觉。”千寻高深莫测地答道,其实也不过因为原琉骨子里是个清高孤傲之人,又不善趋炎附会,喜怒分明,平日里对着不喜的人,那是连话也懒得多说一句的,现在既然肯跟一个陌生人聊那么长时间,就说明这个人在她心中定是值得一交的。
结果因着这事,接下来的几天千寻耳朵都差点被舒歌磨出茧子来:
“你看连原琉姐姐都知道找个归宿了,你怎么就一点动静也没有?”
“你这么大的人了,待在家里合适么?”
“不如让萧四叔帮你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
千寻一概左耳进右耳出,任由舒歌在她耳边煽风点火。
这日千寻正在生火做饭,舒歌贼兮兮地凑过来给她添柴,嘴里则是讨好道:“姐姐,其实我觉得罗大哥这个人不错,武功好,人又可靠,年纪也和你相仿,到现在还未成亲,平日里也没什么不良嗜好,不如你们两个搭个伴凑成一对得了。”
舒歌这句话,直接导致千寻一时失神,未能避开冲出灶火的火苗,脸上一阵灼烫,等她冲到铜镜前的时候,已经发现右边的眉毛硬生生少了一半,格外滑稽。不过总算是因祸得福,舒歌自知理亏,接下来的几天绝口不提让她嫁人一事,难得耳根能清净些,千寻也乐得待在家中等着眉毛恢复。
这样清闲了有两三天,这日舒歌说是要采购些日常用度,大清早的走了到日落时分也不见回来,千寻正欲出门去寻,却见她兴冲冲地跑进来,嘴里大叫着:“姐姐,明日就是红莲节了,我们也去吧!”
“前几天不是才刚去过润城么,这大老远的你不嫌累啊。”
“不会啊,今天和牛婶黄嫂她们都说好了,她们也会去呢,难得一年一度的盛典,大家都要去看热闹,黄哥会驾着马车送我们,也不用自己走着去,多难得的机会啊。”她满脸兴奋地喋喋不休。
“他们孩子不是刚刚过了满月么,怎地就——”千寻诧异。
“所以说嘛,”舒歌抢辩,“连黄哥黄嫂这样都要前去瞧瞧,咱们又没什么事,去看看啦,前几年的都没看过,怎么说也是难得的盛会。”
刚来的那年是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忙着安顿,根本没时间顾及这些,去年则是大雪封堵了通往润城的大路,平日里天气好走着前去都要将近两个时辰,那般天气自然也懒得前去,算来来这里三年了,竟然还真的没有见识过润城的第一大盛会。
看着一脸兴奋蠢蠢欲动的舒歌,千寻想起自己在她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是对一切都充满着好奇,但好歹那时还有一群伙伴陪在身边,哪像舒歌,跟着她这个懒人,平日一天她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睡觉,舒歌实在发闷了也只能找邻居那些四五十岁的大妈们聊天,她真是个不称职的姐姐。
念及此,千寻心下不由一软,轻轻拍上舒歌的脸颊,柔声道:“行了,用得着这么可怜兮兮么,都依了你还不成?”
“就知道姐姐最好了!”舒歌冲上来抱住千寻的脖子,像小猫一般地蹭着。
真是个小丫头,千寻反手搂住她,这样就能够让她满足了。
第二天被舒歌从被窝里拉出来的时候外面天还未亮,千寻正在梦中与一大锅的鸡腿和一酒窖的美酒相会,骤然被她拉回现实,不由带了几分起床气:“干什么呢!”
舒歌低声安抚道:“没事,都交给我就行了,姐姐你可以再闭着眼睛眯会儿,只要坐直了就行了。”
千寻困得两只眼皮都在上下打架,只觉得舒歌两手轻柔地在她头上摆弄着,很舒服,便果真如她所说,一眯眼,又睡了个回笼觉。
“姐姐,该醒醒啦。”听得耳边的低语,千寻一惊,睁开眼,看着镜中的人,一瞬间有些恍惚。
舒歌笑眯眯地站在千寻身后,一脸得意加满意:“你看,我就说姐姐也是个美人呢,稍微打扮打扮,比原琉姐姐也是不遑多让了。”
千寻抬手抚上右边平整的眉,问:“你何时学会的这手艺?”
舒歌急急拉下千寻的手:“别摸,半根眉毛还怎么见人啊,怎么样,还行吧?我就知道跟着你肯定是没戏,平时闲下来特地找淑兰姐学的,谁知也会派上用场嘛。”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椅子上取出一套衣服,“这个也是我跟淑兰姐借的,你试试穿着合不合身。”
看着舒歌手中嫩黄色的衣服,千寻立马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向外跑去:“天色不早了,咱们快些去与她们会合吧,不然迟了就只能跑过去了!”
“等等啊,姐姐,衣服!”舒歌在后面遥遥喊着。
这样无忧的嬉戏,镜中少女般的装扮,真的有一瞬让千寻觉得她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那时不懂****,不知愁绪,心中一味想着穆风,做事从不计后果,当着书院那么多人,偏偏要强迫陆羲和给她换作女装招摇过市。
若不是镜中人眼角难掩的细纹,若不是身后站着的笑吟吟的少女,千寻会真的以为时光倏忽间退回了十八年前,那时正值最好的年华,那时年少不识愁滋味,心中满满的都是期待。
“阿沐你这么一打扮还真是认不出来了,原也是个美人的嘛,看着就像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一般。”千寻和舒歌走到约定出发的地点,早有周围邻里远远就招呼上,上下打量着千寻。
千寻脸上笑笑,却也是知道的,怎么可能像十几岁一般,便是心性,就是再也回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