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千寻三人同时惊呼出声,意味却是不同,接下来罗青晏的话反而是让她吃了一惊,“师父不是只是被弓大佑所害么!”
“你不知道?”千寻奇道。
“你为什么知道!”罗青晏听得千寻问,回道。
三人面面相觑,千寻心下了然:“是罗前辈告诉我的,他既然没对你们说起,想必是不想让你们心中的仇恨蔓延。”
沈冲面带愧色:“林帮主果然是大仁大义,是先父对他不住。当年先父是他的心腹,一直深得他的信任,但先父心中却怨恨无出头之日,结果才答应师父,共同做出那般举动,最后师父如愿以偿继承帮主之位,他却没几年可以享受到副帮主尊荣的命,早早就去了,最后的那几年更是整夜整夜地做着噩梦,那些他贪图了大半辈子,更为之丢掉自己良心的权力和钱财,都无法救回他的性命,没法平息他心底的不安和惶恐,最后落得个郁郁而终的下场,果然世间因果报应,丝毫不爽。”
众人听得一阵沉默,就连尤诺也是一时无话。
“你既知如此,为何后来还一直帮着弓大佑?”千寻着实不解。
沈冲正色道:“不管如何,他都是我的授业恩师,当年父亲做事跋扈不得人心,早逝以后便只剩下我们孤儿寡母,全凭师父多加照拂,又教我武功,这么多年来即便是在众多师兄弟当中,对我也是最好的,此情此意,沈冲是万死不能相负的。”
“便是他让你做的都是违背道义良心之事?”千寻忍不住反问。
沈冲兀自有些垂头丧气:“我自认并非什么英雄豪杰,情与义难以一肩担当,也只能做些力所能及之事而已。”
这话是什么意思?千寻心下不解,罗青晏却是沉吟着开口:“当初传信说师父有危险的人果然是你?”
沈冲点头:“当年林帮主被师父和先父打落江中,那时我年幼,心中害怕,也不敢做声,只是悄悄雇了人到下游去打捞,后来得知他身受重伤被救起,一时也是无法寻仇,其实心中也是存了几分庆幸的,之后很多年我一直担心他会回来揭露一切,结果却是从此杳无音信。”
千寻听得一阵感慨,原来当年的事背后还有这么一番曲折,怨不得罗天赐受了那么重的伤掉入江中还刚好能碰到打渔的人将他救起,这世上之事,真属巧合的毕竟还是少,不过倒也难为以沈冲当时那样年幼还能有如此一番举动,也不枉原琉对他的心意了。
那两人也是安静地听着,沈冲接着道:“谁知今年年初的时候,师父突然找到我,说在润城发现了疑似是林帮主的人,让我前来打探,我一番查问,越发觉得现在的罗天赐便是当年的林帮主,师父的意思我不能违背,但我也不愿再伤害林帮主,所以便故意不掩藏自己的行踪频繁出入暖风阁,后来见师父来的日子一天天接近,你们却好似还是不知,只好寄出信件提醒。”
原来上次罗青晏突然赶回寻芳镇缘由在此,那如此一来,尤诺的那次故意挑衅也怕是当时就已猜出几分沈冲的身份了吧。
罗青晏长长叹息一声:“自古忠义难两全,罢了,你且说说之后的事吧。”
“岚姑娘的事我当真是不知情,”沈冲道,“但是我却想这事,八成和我师父是没干系的。”
尤诺鄙夷道:“他那样的人,还会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么?”
沈冲无从辩驳,只得苦笑一声解释:“几位怕是有所不知,师父和祝帮主早前便结有仇怨,这次之所以能不计前嫌共同举办武林大会,实在是因为这次之事事关重大。”
千寻心里一紧,正在考虑怎么就能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就听罗青晏问道:“这次难道不就是战后武林中的一大聚会么,难不成还有别的意图?”
不等千寻想出招数,沈冲已经回答:“这次以师父和祝帮主的名义将武林上的各方豪杰召集而来,举行这次武林大会,其实,最终目的是为了反华复国!”
“什么?!”罗青晏和尤诺同时惊呼出声。
“天一帮和海帮的势力各自分布在秦国和祁国,单独的力量都没有办法与现在的华军相抗衡,也正因为如此两帮才会联合,在如今的局面下,以我对师父的了解,说句不好听的,他纵使对岚姑娘起了不好的心思,也绝不可能做得如此明显,让人一查便知,更不会连同祝帮主也一起害了,那样对他对我们都毫无好处。”沈冲如此道。
罗青晏和尤诺两人一时都没吭声,千寻看他们也是信服了沈冲所说的,便劝道:“既然事情已经说开了,那些恩怨也都是上一辈的,和沈少侠毫无关系,而且他还多次暗地相助,不如先让他回去,也省得引起两家的麻烦。”
沈冲立刻接道:“这个还请放心,无论如何,今日之事都是缘由师父而起,此事我绝不会多言。”
罗青晏瞟了千寻一眼,凝眉望向沈冲,沉声问道:“你所说的复国之事,可是确有其事?”
千寻心里不觉一紧,他如此一问是想做什么?
沈冲抿着嘴思索一下,才道:“也就不瞒几位了,其实当年先皇兵败战死于卢沟城外,随后平川城破,皇族成员包括太上皇在内的皆被华军所俘,从此被软禁于帝都离城,但是其中也有侥幸逃脱之人。”
“怎么从未听说?”尤诺发问。
“是位流落在民间的皇子,顺着下来应该是排行第七,从先皇,名作祥晖。”沈冲解释。
千寻忍不住嘲讽:“可是巧合了,之前那么多年都未曾听说,秦国一破,就冒出来个莫名其妙的七皇子。”
“是晖王,”沈冲敛色纠正千寻,“而且他的身份也是太上皇亲自予以证实的,太上皇前年驾崩之时写下密诏,派了死士千辛万苦把这个消息传到当时犹在与华军对抗的青州守将林长风手中,林将军自国破后一直在青州长顺一带与华军做抵抗,去年年初的时候大将军魏行风亲自领兵围攻,林将军不敌战死,他素与师父有交情,就托人把先皇的手谕送交给师父,师父当下就决定先派人接上晖王,把他保护起来,这一年多来一直在筹谋复国之事。”
沈冲说到这里,长长吁出一口气:“我知道师父是对不住林帮主,但眼下国难当前,我们同为秦国人,理应同仇敌忾,共同对敌,我这里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各位能够暂且放下私人恩怨,以复国为先。”
千寻也能够理解他说这话的立场和角度,也算是在情理之中,但还是忍不住怒从心头起,厉声反驳:“照着你这话说来,就因着弓帮主看护着晖王,他做什么便都是对的,都可以被原谅,别人若是想讨回个公道,还是成了不忠不义不成?!”
沈冲怕是没想到千寻会这么大反应,一时愣住,片刻后才道:“我也知道这样的请求着实是让人为难,但现在武林大会即将召开,到时候各方英豪都会会聚于此,复国之事大有指望,在这个关头——”
千寻打断他:“那我敢问一句,弓帮主召开武林大会,助晖王复国真的可是出于国人的爱国之心?若是如此,秦国毛台尚有魏安图将军的侄子与华军对抗,何不把晖王托付于小魏将军,弓帮主一届江湖人士只需在旁协助便可,何必瞒着众人诏令江湖豪杰如此一番作为,很难让人不怀疑,他是不是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到时候难保弓帮主不是下一个夏宗元!”
千寻瞟见罗青晏和尤诺两人都是神色一凛,沈冲有些不悦:“我想师父不管怎样,至少还是记得自己是秦国人的。”
千寻上前一步:“秦国人?那我问你,自打华国一统天下之后,可有半点亏待于秦国百姓?前些年的时候战乱不歇,现在好不容易天下太平,人人得以安居乐业,不说别的,你且随便去外面大街上拦个人来问问,看他们是否愿意再次经历战事!若你还记得自己是秦国人,就当先为他们考虑,尊重他们的意愿,而不是为了自己的所谓宏图霸业,让这片土地再次被鲜血浸染,每次战争会让多少人妻离子散,背井离乡,又会有多少人死亡,这些,你们到底有没有好好想过?!”
沈冲满脸惊愕,后退几步,喃喃地说不出话来,又似在想着辩驳之语,良久才道:“现在的华国纵有千般好,我们的根始终还是秦国的,况且当年的先皇也是爱民如子,大敌当前更是身先士卒,誓死捍卫我秦国疆土,我们自当报以忠义。”
刚刚想到他们坚持要重起战事,千寻情急之下说话也冲了点,现在也已平静下来,想到秦祥钰,也是一阵感慨:“秦帝爱民如子,作战英勇,自是众所周知,但自古以来成王败寇便是铁则,天昭战乱纷争百年未歇,现在终于得以重获太平,活下来的人们当是要惜福才是。”
“成王败寇。。。成王败寇。。。”却是一直沉默不语的罗青晏,“更多的也是因缘际会,造化弄人,以先皇的雄才伟略,当年若不是回疆突然来袭,不是魏安图临阵叛乱,不是晴妃祸国,又怎会兵败?”
晴妃祸国。。。当年秦祥钰写了诏书退位,随后秦国的老皇帝便在祖庙祭天把秦祥钰的名字从皇族族谱中划去,而马晓晴也因着魏安图和皇后魏湘之事被冠以红颜祸水的名号,他们二人本是那样一段**悱恻的情谊,却最终以这样的方式被记载进了厚重的史书之中,从此便算是盖棺定论了。
想着秦祥钰对马晓晴霸道而独特的深情,想着马晓晴最后柔情缱绻的生死追随,千寻忍不住开口反驳:“我倒是听说晴妃温婉恭顺,就算是待宫人们也是极为客气,想是史书记载也不全然都是对的,多少会加进些政治因素。”
罗青晏挑眉反驳:“那你这道听途说得来的,岂不更是不可信?”
千寻当然不能告诉他她所知的乃是亲眼所见,只好道:“总归那些前尘过往现在已经无从考究了,但即便是说晴妃误国,那你又怎知秦帝不是甘愿被晴妃所‘误’?”
“你这话讲得好没道理。”罗青晏板着脸。
“难道不是吗?秦帝的才干大家想必也都认可,他这样的人所喜欢的女子又怎会差劲!再说了一般寻常女子又哪有胆识以身殉夫,坦然赴死。”
这回说话的却是尤诺:“你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明明当日是华国将军风千寻攻破平川,逼得晴妃自尽的。”
“哈?!”千寻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些都是众所周知之事吧,你以前是生活在哪里的,荒山野岭?”尤诺又有了取笑别人的闲心。
千寻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逼马晓晴自尽了,乍闻这消息心中本是波涛汹涌的,但随即转念一想,也罢,不管众人如何评说,她想马晓晴和秦祥钰也都已经同赴归墟了,这些流言再也无法伤害到他们了,而风千寻也早已消逝在了历史的长河中,这些事与她也没有一丝关系了。现在活着的,是舒沐。
“罢了,都是些死人的事了,讨论这些有何意义,倒是你们,”千寻转向罗青晏和尤诺,“找凶手报仇那是你们的自由,但我绝不允许你们牵扯进他们所谓的这些复国之事中!”
“你不允许?”罗青晏气得直瞪眼,“你凭什么不允许!”
“因为报仇是你们自己的私事,我确实是无权过问,但一旦牵扯进叛乱之事,那就是谋逆大罪,一个不小心就会牵连到整个武馆上上下下百余号人,若是因为你们独逞英雄而让他们乃至他们的家族都被祸及的话,你们就是武馆的罪人!我也是武馆的一份子,我还有舒歌,所以还请你们在做决定之前把事情都考虑周全了,不要一时冲昏了头,有些事可是没的后悔药吃的。”
这下便是连沈冲也是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了,只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师父和岚姑娘的事,还是烦请给我一些时间,让我查个清楚再说。”
罗青晏和尤诺对视一眼,点头:“可以,但是师父的仇我们还是会报的,且给你们一些时间,待得此次大会过了再和你们计较。”
沈冲拜倒在地,行了三个大礼:“如此,便多谢了。”
大会过了。。。千寻一愣,本想着是借这次大会当众揭穿弓大佑,瓦解他们的联盟的,眼看着时间一天天接近,临了却是出了这样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