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对象其实千寻心中早有了人选,不过还是不太能相信。
按照常理来分析,这次若是没有发现这批劣质的军服,那么万一打起仗来,受到损害的就是落华的三大营,云昭和云桓的势力就会大大的被削减,那么能够得益的就只有二皇子云敬了,会是他干的吗?
第二天依着皇帝的命令,千寻和霍典都不必上早朝,只要一心一意查案就行了。千寻起了个大早,跑去律政寺看情况,过去霍典的随从告诉她霍典昨晚先是在审案,接着就把自己关到房间里,不知在干嘛,到现在都没出来,也不许人打扰。
千寻上前敲他的门,还好他在听到是千寻后,好歹是放她进去了。
“查得怎么样?”千寻进门就问,注意到霍典正满脸疲惫地趴在桌子上写着什么。
他揉揉眉间,站起身:“见过风将军,下官有失远迎了。”
千寻拂拂手:“以后不用行这些虚礼了,说正事吧。”
“下官不才,什么也没有问到。”霍典虽然脸色不大好,但声音听着还是底气十足。
听到他的答案,千寻有些失望,不过想想也是,能问出什么才怪。
只听他接着说道:“不过这正是最为解释不通的地方,照理说,李远犯的是诛灭九族的死罪,现在有帮他减轻罪名的机会,诱之以利,动之以情,一般犯人应是迫不及待,想尽一切办法给自己脱罪,至少不连累族人,没有像李远这样态度坚决的,但是问他克扣下的银钱哪里去了,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此其一;而他下面的官员对此也似乎是一无所知,他是没有可能一个人办成这么大的案子的,此其二。所以下官认为此案确如方将军所言,幕后必有人操控指使。”
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千寻心下暗自赞许,面上不表,只道:“那依霍提刑的意思,现在当如何是好?”
“是人就有弱点,依下官之见此案还得从李远入手。”他回道。
千寻随着霍典去大牢探视李远,不得不说霍典考虑得相当周全,大牢内十步一岗,从李远入狱开始所有的狱卒都不准离开大牢半步,送饭的全是霍典的亲信,两人去了关押李远的秘密单间的时候,见李远被捆在木架上,嘴里塞着布条。
见千寻疑惑,霍典解释:“为了防止犯人自裁。”
“来人,把犯人押到审问室,本官要同风将军一起审案。”霍典下令。
李远被带到大牢内的一个单独审问室,里面摆满了刑具,他被缚绑在凳子上,千寻和霍典坐在椅子上喝着茶看他。
半晌,千寻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本将军听霍提刑说了李大人昨日的表现,真是硬气啊,叫人佩服呢。”
李远垂着头,不答话也不看千寻。
千寻和霍典对望了一眼,接着道:“硬气是好的,不过李大人当真舍得让你三岁的幼儿和刚娶进门的娇妻陪你下地狱吗,听说李大人老来得子,对你那个小儿子向来疼爱得紧呢?”
李远身子颤了下,抬头,声音坚定:“什么也不用说了,事情是我干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千寻抿了口茶,缓缓摇头:“真是可惜啊,本来我是想李大人肯配合的话,我就向皇上求情,纵然救不了你,但是保下你的妻儿却是不成问题的,没成想李大人如此固执。”
李远的手紧了紧,复又开口:“事实就是如此,不劳风将军费心了。”
千寻正欲再开口,审问室的门猛地被撞开了,闯进来的是霍典的一名跟班,他慌慌张张地看了李远一眼,跑到霍典跟前,附在他耳边讲了句什么,霍典站起身向千寻告退,就匆匆跟着出去了。
审问室只剩下千寻和李远,两人都沉默着,等了会儿,见霍典还是没有回来,千寻看了眼李远,他也正不安地望过来,千寻皱皱眉,也开门出去了。
走了几步,就看到了霍典和他的跟班,几人站到一块儿,过了会儿,有狱卒小跑着过来,对着千寻和霍典恭声道:“将军,提刑大人,已经妥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点点头,一起往关押着李远的审讯室走了几步,霍典压低声音开口:“风将军,出了这样的事,现在可怎么办?”
千寻小声斥责:“够了,你想让他听到吗?你只要顺着刚才我的话继续往下说就可以了,反正他也不知道。”
“可是,”霍典迟疑道,“这样是不是不太妥当,明明他的妻儿已经——”
“闭嘴!”千寻恼火,“这只能怪他自己选错了人,人家要斩草除根我能有什么办法,总之你不要说漏嘴就行了,皇上还等着咱们交差呢,你也想像他一样被治罪吗?!”
霍典应了声便不再说话。两人走到门前,千寻伸手推门却推不动,用力一拍,里面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门也顺势开了,只见李远身上还缠绕着散开的绳子,倒在地上,面色惨白,见千寻和霍典进来,挣扎着爬起身,艰难地问:“我的妻儿——”
千寻愣了下,马上说道:“你的妻儿就是刚才说的,你要是肯配合我们,我定会保住他们性命。”
“保住性命?”李远惨然道,“那我想先见见他们。”
千寻和霍典都不说话,李远眉目间满是绝望:“是不是,他们是不是已经——”
千寻一步跨到他面前,冷声道:“既然被你听见了,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昨晚你的府上被人围攻,府中众人无一幸免。”
李远哈哈大笑起来,扑到千寻面前:“你们是干什么的,还说保住我的家人,现在呢?!”
千寻一脚把他踢倒在地上:“你自己做的孽,跟了贼人狼狈为奸,现在被人灭口,能怪得了谁。再说难道就你的家人是人命?若是真让将士们穿了那样的衣服上战场,那落华会有多少人像你现在这么难过!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李远瘫倒,再说不出一句话。
霍典看着他,沉声道:“你想必也很清楚你的家人是被何人所杀,本官劝你还是想好现在应该怎么做才是上策。”
李远的供词证实了千寻和云桓的怀疑,这次军服事件的主谋果然是落华的二皇子云敬!
虽然有李远的供词,但毕竟涉及的是落华的皇子,光凭人证是远远不够的,依着霍典的意思,必须找出充足的、决定性的物证才能够呈给皇帝。
李远说他家中藏有一份私自挪用公款账单的记录,千寻和霍典马上去李远家中搜查。当然李远府上并没有被灭门,事实上他家四周早被重兵监控起来,根本很难给有心人可乘之机,那些说辞只不过是千寻和霍典定下的用来瓦解李远意志的计策。
按着李远提供的线索,千寻和霍典在他书房屋顶的瓦片下找到了他说的关键物证,翻看了一遍,果然令人咋舌,朝廷从户部拨下来的巨款被分成二十几单在三个月内被转入了五个不同的人名下,最后都存入了离城的通宝钱庄。
千寻和霍典当即赶去通宝钱庄,同时派人捉拿账簿上记载的那五个人,从他们审问李远到赶去通宝钱庄只有一天不到的时间,但是已经晚了,官兵赶去的时候,通宝钱庄的掌柜昨天就已经失踪了,霍典命人下了追捕令,同时关押了通宝钱庄所有的人,连夜审问,但是一无所获。另一边记载的那五个人根本就不存在,用的完全是假身份,现在两边的线索都断了。
“来人!”霍典喊了一声,“立刻传令下去,没有我的陪同,任何人不得进入大牢,狱卒不得与犯人李远说话,发现者,斩!”
“他们动作还真快!”晚上云桓又过来了,千寻忍不住感叹。
“怎么说我的好二哥也在离城经营了这么多年,这点手段还是有的。”云桓讽刺道。
“或许还有丞相大人的帮忙?”千寻补充。
“韦仲荣是个老狐狸,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他怎么可能做。”云桓说的漫不经心。
“想什么呢?”千寻伸手在他眼前晃晃,“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赶快找出证据,光李远的证词怕是撼动不了云敬。”
“哼,我回去仔细看了账簿,不止这次,里面有很多笔账目都不清不楚的,我让人查了去处,最后也都转回他那里了。看来我以前高估他了,居然是这种只贪图眼前小利的人,实在不配为对手,根本不足为惧。”云桓道。
原来如此,千寻点点头:“既然如此,现在就没必要把他逼到绝路,让云昭和他先去争吧,你觉得呢?”
“正是,”云桓满意地点头,“难得你脑子开了次窍。”
“什么?本姑娘一向都这么聪明的!”千寻不满地叫嚷。
既然心中有了计较,剩下的几天千寻就随便附和着和霍典查探,他倒是一如既往的认真,从通宝钱庄又搜出了和云敬有关的证据,虽然仍不足以给云敬定罪,但是向皇帝交代的话就足够了。
转眼半个月的期限已到,皇帝自上次后心情一直不大好,每日早朝都要发好几次火,朝中大臣们也人人自危,千寻和霍典半个月未上早朝,今日就得把调查结果呈报给皇帝。
一上早朝,还没等皇帝开口,方崇威就率先站出来了:“皇上,上次臣回朝时被刺杀的事情今日已经有调查结果了。”
他话音刚落,朝堂上的气氛就紧张起来,千寻见云昭不安地朝她这边看了一眼,赶紧甩给他个安抚的眼神。
“哦?查到什么了?”皇帝冷声问。
“据臣这几天的审问,存活的刺客终于招供了。”方崇威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下四周,最后视线落在一人身上,“刺客招认说买凶刺杀臣的,正是二皇子殿下!”
方崇威这话一出,朝堂上登时一片惊呼声,云敬快步出列,指着方崇威怒道:“大将军怎能只凭着刺客的一面之词就下定论,简直血口喷人!”
皇帝在上面问:“可还有其他凭证?”他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压抑的怒火了。
“皇上恕罪,”方崇威行礼,“凶手策划的极为周密,除了这唯一落网的刺客,臣确实未发现其他的证据,就连这个刺客的口供,也是臣花了好大的劲才得到的。但是臣觉得皇上有必要知道落华朝堂的每件事,所以才冒昧禀报的。”
“方大将军是如何从一个刺客嘴里得出情报的,莫不是严刑拷打,”律政寺掌事周怀远站出来,故意顿了下,“或是屈打成招吧。”周怀远是二皇子一派的,与方崇威素来不合,现在这样一说,登时让很多心中尚有疑虑的官员看向方崇威。
静王云韶音反驳:“周掌事此言差矣,方大将军也只是陈述事实而已,并没有断定就是二皇子所为。或许我们应该考虑的是为什么刺客不说是别人,偏说是二皇子呢。”马上又有人跟着附和。
底下两方人的火药味儿越来越浓,上升到了争吵的级别。
云昭一眼不发地观看着,嘴角噙着笑,千寻又偷偷看向上面,皇帝的脸越来越黑,终于大喝一声:“够了!”下面众人立时安静下来,“这件事情朕会让人彻查的,云敬,你配合着,若真让朕查出来与你有关,这个皇子你就不用做了。”
底下的人噤了声,云敬脸色难看,想再说什么,一旁一直沉默着的韦仲荣站了出来,拱手垂头:“皇上英明,这事和二皇子有无干系,只要彻查就好了,不是什么难事,皇上也不要太过忧心,万望保重龙体。”
韦仲荣这么一说,云敬立马闭了嘴,站到一旁不再言语。
皇帝看上去心情极差:“风千寻,霍典,军服一事查得如何了?”
霍典很有男子气概的在这个时候站了出去,迎着皇帝的怒火,从容道:“回皇上,这是犯官李远的口供和涉案钱庄的问题帐目。”他高举起奏折。
皇帝身边的内监下来取了奏折递到皇帝手里,皇帝仔细地翻看着,脸色愈发阴沉,下面众臣不安地互相交换着表情,忽见皇帝一把合上奏折,用力甩在云敬脸上,云敬连同他附近站着的官员们都惶恐地跪倒在地,无人敢抬头。
“忤逆子,忤逆子!”皇帝大叫着站起身来,想要再开口,却忽然抬手抚上胸口,粗喘了口气,直直地向后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