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的行动也算迅速,千寻大军午时前抵达了叛军的大本营阜城城外,但是叛军已然撤离了,据城中的居民说叛军连夜带着强制招募的阜城青壮年们往通化方向撤退了。
告诉他们情况的人一个个泪流满面,被招募的多是一家之主或是年轻的劳动力,现在父亲丈夫儿子都被拉入战争,生死未卜,还要背上叛国的罪名,就算是活下来,恐怕最后一家人也是都要受牵连的。
“将军。”戴子期看着千寻,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千寻正翻阅下面递上来的情报。
“那些人,都不是自愿要参加叛乱的,是被强迫的,能不能——”他满怀希望地盯着千寻。
“只要参与其中,那就是谋逆的大罪,是要诛连九族的,谁还管是自愿还是被迫呢!千百年来朝廷在谋反一罪上,向来都是严惩的。”刘文叹了声道。
“那他们就是无论在战争中活下来了没有,都是死罪一条了?”戴子期不服地反驳。
千寻重重地合上折子:“传令下去,召集所有的百姓到南城楼下,我有话要说。”
刘文了然地看了千寻一眼,下去安排了。
半个时辰后,千寻站在城门上,看着下面攒动的人头,提气把声音传到每个人耳中:“各位乡亲们,今日风千寻把各位召集到此,是有话要说,今日的叛乱大家也都知道了,叛军强制招募了不愿参加叛乱的良民,把他们卷入战争,有的已经战死了,就算活下来的恐也难逃国家的律法,”说到这里,下面一阵骚动,千寻扬起手中的册子,“我手里的就是阜城的名册,里面详细记载着加入叛军的人的姓名,落华律法,凡是涉及参与谋反的,罪诛九族。”下面的人倒吸着凉气。
“但是,”千寻话锋一转,“这次的事,虽然也有自愿加入叛军的,但大部分人都是被逼的,这个也是很多人都可以作证的。”
下面立马传来此起彼伏的附和声。
“所以,这次,下面的众位,包括你们被抓走的夫父儿孙,都是无辜被连累的受害者,我相信皇上也一定能够体谅大家的难处,所以我在这里表个态,”千寻掌中一用力,手上的册子被揉成细小的粉末,一松手,就随着风飘散开来,“叛乱平定后,活下来的人,朝廷绝不会追究他们的责任。本将军不日将领兵前往讨伐叛军,我在这里向各位保证,只要各位的家人不抵抗朝廷,我手下的将士们绝对不会伤害他们分毫。”
千寻话音刚落,下面就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但是,”千寻扬声把最后一句话说完,“要是他们仍然站在叛军一边,与朝廷作对的话,我也只能尽我所能,诛杀叛军了,也希望各位能够理解。”
最后看了眼只剩下老弱妇孺幼儿的阜城,千寻领着大军向下一个目标前进,边走边吩咐司徒望:“把今天我说的话都传出去,务必传到被叛军占领的其他几座城池那里。”
“是。”他应了声,就骑马离开了。
“将军好计策!”刘文赞道。
“但是这样会不会让朝廷怪罪?”戴子期担忧地问。
“你不是一心想着给他们脱罪吗?”千寻笑道。
“但是我更不想让将军因此获罪。”他郑重道。
千寻心下一暖,安慰他:“没事的,皇上素来仁慈,更何况此次牵连人数甚广,常言道法不责众,咱们只要把这次的讨伐任务圆满完成,相信皇上定不会怪罪的。”
“包在我身上,我保证打的那群乱臣贼子想回他娘肚子里。”戴子期拍着胸脯保证,引得千寻和刘文一阵发笑。
“叛乱的时候遭罪的永远是普通百姓。”过了会儿,三人止住笑,刘文看着西面轻叹,眼神辽远。
往西直走一天左右,就会到达他们的家,上党。
转眼他们离开家乡已经有一年半了,记得当初刚认识他们一伙人的时候,还都是毛头小子,现在已经沉稳冷静,能够指挥作战了,相信再过不了多久,他们一定能够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优秀将领,能够保护落华,能够让家人为他们骄傲。
忽然间心有所动,千寻看向西北方向,那里是她和穆风的家,两人也已有一年多没见过面了,这一年多来的事太多,多的千寻连想到穆风的时间也变少了,他很少会来她的梦里,也从来没有跟她联系过,寄给他的信总是杳无音讯。这么久以来,他就像是彻底地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没有一点消息。
千寻不会经常想他,但是每次一想起来,就是难以忍受的刻骨的思念,缠绕着她,让她整夜无法成眠。忽然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她明知道不合时宜,但还是忍不住地想,她暗自握紧了拳头,告诫自己,先顾眼前的战事。
正月二十八,大军行进到了叛军现在的大本营吉安城外三十里地。叛军既然肯从阜城撤退,那么在这里就肯定设好了陷阱,千寻不敢贸然攻城,只在这里暂时安营扎寨,让司徒望下去打探情况。
“如何?”千寻问。
“城内情况有变,有士兵不愿再继续跟着叛军战斗,想要逃跑,被抓住行刑了。城外很安静,安静得过分了,像是在等着我们过去。”司徒望回道。
千寻握紧拳,点头:“继续查看,另外放出风去,就说我答应了阜城的百姓,所以不愿伤害他们的亲人。”
接下来的五日里,千寻每天只是安排着士兵做平日里的训练,并不攻城。到后来,守城的人有些耐不住了,就领了兵出来叫骂,骂得话很难听,军中一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已经有些浮躁了。
“以我们的兵力,就算是硬打,他们也绝不是我们的对手,何况他们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何必忍受他们的羞辱呢?”戴子期不满道。
“战争中,兵不血刃才是上策。每个人都有等着他们回去的家人,既然能够不流血就完成目的,为何要白白牺牲呢。”见他垂下头,千寻冷声道,“还有,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再让我听到军中有人抱怨滋事,军法处置!把我的话传下去。”
戴子期领了令,兀自有些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之后,军营里又平静下来了,千寻心里也是满意的,看来平时的军规教育没有做白功,这支队伍的纪律还算是严明。
已经入了二月份了,本来寻常年份里年后的这段时间都是最为清闲的时候,但是今年却因为年初的这场叛乱不得不身处异乡,千寻也能够理解众人想和家人团聚的心情,是以这几天就发了双倍的军饷下去,同时改善大家的伙食。
二月初七,围城已经是第十天头上了。
千寻看着眼前一张张激动的脸,放声道:“这段时间相信你们都忍够了,今天就是你们大展拳脚的时候了,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吧,让叛军见识一下我们南营的威力!”
十万人的军队分成三队,急速奔向吉安城门的方向,千寻站在队伍后面,指挥着整齐有序,行动迅速的大军。
大军刚到城门附近,上面的士兵就发现了,马上有弓箭手射箭,热油从城墙上泼下来,阻止拿着云梯往上爬的士兵们,进攻的攻势被阻,但很快就有新的一波有序的接上,冬季的低温使得热油的作用大大被降低,慢慢爬上去的人越来越多。
千寻见时机已到,扬声高喊:“放下武器的,就饶恕你们的谋反之罪;继续抵抗的,罪诛九族!”
十万士兵齐声吼:“投降者,恕;抵抗者,杀!”声音浩大,回响在冬季辽阔的天幕下。
士兵们配合默契,一批又一批的人冲上了城楼,战场渐渐转移到了上面,没多久,城门轰然洞开,等在门口的士兵一股脑的冲进城去,喊杀声一片。
两个时辰后,战事结束。
“将军,叛军中不抵抗投降的有四万,被斩杀的有一万,剩余两万残军现在已经全部集中关押在城内了,另有一万人从北城门逃跑了。”一个小兵上前来报。
“刘文,安排那些被强制征召来的人回家,愿意参军的就让他们留下。”千寻吩咐着。
“将军,俘获叛军副都尉马合昌。”又一人进来禀报。
“立刻带进来。”千寻心下一喜,站起身。
过了会儿,马合昌被捆绑着带了进来,看见千寻,仍是站直身子,满脸倨傲。
“见了将军,还不跪下!”旁边的侍卫一踢他的膝盖,他跪倒在地上,但还是满脸不服。
“叛军的副都尉?”千寻打量着他,“你们何都尉呢?”
马合昌别过头不说话。
千寻不在意地笑笑:“我看你也是个聪明人,怎么尽干些蠢事,你以为凭你们几万的乌合之众能够对付的了朝廷的大军吗,还要白白搭上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值不值?”
马合昌冷声道:“我自己觉得值就行了。”
“是吗?你确定你不是被你的主子当矛使了吗?”千寻问,见他不接话,接着道,“让你们这些人背着谋反的大罪,他却躲在幕后,这样的人值得你如此为他卖命?”
马合昌闻言抬眼看她,千寻心觉有戏,再接再厉道:“对于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你觉得他会怎么对你。要不要跟我合作,至少我可以保你一家平安。”
马合昌忽然仰头大笑起来:“都说风将军能说会道,果然名不虚传,不过我是不会给你说服我的机会的。”他神情一变,千寻暗叫不好,但是已经来不及阻止他了,他嘴角流出黑色的血,带着奇异的满足笑看着千寻。
千寻叹道:“这又是何苦呢?”
但他已经没有办法回答了。
这次完全是她的失误,千寻本以为像马合昌这样高傲的人是不屑于自杀的,所以也没有防范。到底是什么,能够值得他做到这种地步,千寻想这估计是她永远也没有办法理解的,因为对她来说,活着,便意味着希望。
吉安城破后,并没有找到通化的原都尉,即现在的叛军首领,听被俘的士兵说,他在今天刚打起来的时候就带着一队人马,掩护他从北门突围出去了。
现在已经是夜晚了,千寻下令让将士们休息,准备了上好的酒菜,和家人团聚的原叛军也兴奋的在城内放起了爆竹,很快,其他人也受了感染,爆竹声不绝于耳,将士们也放开了吃喝,耳边响起阵阵欢声笑语,倒像是在补过今年这个冷清又人心惶惶的大年。
千寻被几个将领强制灌了几大杯酒,头脑有些发涨,就一个人走到外面,见居然还有人家为欢庆平乱或者说是团聚放起了烟火,估计是前阵子过年的时候剩下的,一簇簇烟火在夜空中绚丽地绽放着,直把夜的凉意也驱散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