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过寿时有严格的仪式程序。寿辰之日,先把祖宗的神主牌位请于神案之上,点燃香烛,鸣放鞭炮,老寿星穿戴一新,率全家祭拜。之后,老寿星端坐寿堂椅上,晚辈衣冠整齐,恭恭敬敬依次磕头祝寿,献上贺礼。
林老夫人六十大寿的前几日,林正卿就开了宗祠,收拾供器,请神主,又打扫上房,以备悬供遗真画像。林府上下,皆是忙忙碌碌。
到了寿辰当日,林府从大门到正堂,一路正门大开,两边阶下一色红绸高挂,热闹不凡。山东老家也派了同宗晚辈前来贺寿,林涵宇更是一早就回了娘家帮衬。
祭了宗祠,老夫人一身新衣,满面红光,端坐于正堂主座。上房早已张灯结彩,正面墙壁中间悬挂着瑶池王母,中堂两边为‘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的对联。堂内礼桌上陈寿桃、寿糕、寿酒等物,两边两只红蜡烛。席地铺满红毡,以备后辈行礼。
以林正卿为首,男东女西,林家两房齐身下跪,磕头祝寿。礼毕之后,众人纷纷献上寿礼。林正卿献了一尊纯金的弥勒佛像,林正言送了一幅百寿图,夏氏是一套亲手绣制的华服,鸦青万字连绵不断,很是华丽。江氏拿出礼盒,竟是一座南海观音玉像。
老夫人欣慰之余,又连声叹道“都是有孝心的!”
林迁安抄了佛经,林朝安绘了仙鹤贺寿图。待到林涵宇,方才热闹起来。
一身妇人装扮的林涵宇,褪了些青涩,多了份娇媚。看样子在婆家过得很好。此时林家唯一的女婿,张志和携娇妻二人上前行礼,老夫人连连摆手叫人起来。
“都是孝顺孩子,快快起来!”老夫人越看越是满意,这孙女婿家世人品都是极好的,林涵宇也是个有福的孩子。
张志和恭敬的将贺礼奉上,林正言在一旁打趣。“快看看咱林府的女婿送了什么好东西!”
“二叔休要欺负志和!侄女可不依。”林涵宇说着跺脚瘪嘴。
众人闻声大笑,纷纷取笑张志和,夏氏上前把人拉到一旁,低声训道“说的什么胡话!叫人笑话。”
张志和见状,朝着众人一拱手,告饶道“求各位长辈放过这遭,小婿拜谢了!”
众人又笑,厅中一片热闹。
前来贺寿的同僚好友,也一一上前见礼。府中下人小厮丫鬟仆妇散些赏钱,荷包,摆上寿宴来。
男女归坐,上屠苏酒,合欢汤,吉祥果,如意供糕,堂外摆上大戏,锣鼓喧天,热闹开唱。及至老夫人起身进里间更衣,众人方各自散了。
林正卿送曲洪明到正门上,二人低语一番,定下八月初八良辰吉日,大办喜事,方才告辞。
却说这曲洪明也是人物,左相倒台前便知机的向胡茂投了诚,舀着杨进的证据,轻易升了一级。与林府的亲事也是顺利成章的敲定了。
林正卿送走一干同僚,返身折回了福瑞堂,老夫人此时已换了常服,正靠在软榻上用汤药呢!
自从之前两次小中风后,老夫人身子就一直不大好,时常要喝些温和调理的药剂。江氏在旁坐着伺候。
林正卿进门时,正听老夫人说道“···还是亲家想得周到,要是合适,就把亲事定下来,也算放下一桩心事!”
江氏点头应下。
“在说什么呢?”林正卿接过婢女送上的茶碗,吹了口气,问道。
“唉!还不是为了迁安的婚事。这孩子也不知是怎么了?好不容易看着好些了,眼下偏又一心入了佛门。这不,亲家给提了门亲事···”
林正卿闻言,面色一沉,想了想,没有说话。
“朝安的日子定了,就在下月初八。”静默片刻,林正卿说了正事。
老夫人一听,忙坐直身子,问道“怎么定的这样急?只有不到一个月了!虽然彩礼是之前备好了的,可是这流程也实在太赶了!”
林正卿不想说太多,闻言只道“是有些急了,不过早点娶进来,也省的夜长梦多。母亲,早些安置,儿子先回去了。”
“好,去吧!老二家的,你也回去歇着吧!这赶明儿就得忙起来了,你要多费点儿心。”
江氏闻言也出了屋子,想着江家提的那门亲事,心里有些不安。
那相国寺的方丈说的言之凿凿,迁安又是如今这副样子,要是真娶了那样的名门之女,她怕,齐大非偶啊!
江家世代经商,江氏的几个兄弟也是各有所长,家产日益积聚,巴结的人也多了。这次提出结亲的是杭州的苏家。
杭州苏氏虽比不得裴家声势显赫,盛名久著,但在江南一片也是有名的望族,文风鼎盛。苏家看江家势头正劲,提出结亲之意,用偏支的一个嫡女,换与江家的长久合作,于彼此皆是有益。
只是,迁安他,会同意吗?他跟之前可不一样了!
如今的迁安,偶尔看她的目光,令她都心惊。那是怎样的一双眸子啊?澄澈依旧,却带着无限哀伤与痛苦,仿佛天地间的万物皆是虚妄,一切都将消逝···
死寂!那是一双没有生机的眼睛!
迁安,你到底怎么了?
江氏默默的站在窗外,看着一动不动跪在佛堂诵经的林迁安,心里五味俱全。这是自己的儿子,林家的大少爷,难道真要遁入空门?
是佛缘?还是···天谴?
转眼半个多月过去了,林朝安的亲事也如火如图的操办起来。与林府相比,曲家就更是热闹。
曲洪明是豫州大族偏支,考中进士后就一直在京中任职。官虽不大,家中却也有几房妻妾,可天不遂人愿,人到中年也未得一子,唯一的女儿眼看着也要出嫁,曲家自是大张旗鼓,张灯结彩。
曲家小姐曲媛媛年方十五,身量不高,珠圆玉润,略显丰腴,此时身着绯色锦服,在房中发火。
“说了不要她的东西,说让你拿进来的!”那个贱女人,勾搭我爹,害了我娘一生无子,早就该死了!
丫鬟穗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红肿的脸颊上巴掌印一根根的。“奴婢不敢了!是老爷···老爷让奴婢收下拿给小姐的···”
王姨娘在老爷面前那么得宠,这次小姐大婚,王姨娘是全府最高兴的一个。没了小姐,王姨娘自然是府里最得宠的了!方才当着老爷的面给小姐送礼,她怎么敢不接下来?
“没用的东西!还不把东西扔出去!快!”曲媛媛恨声吼道,怒气冲冲的回到内室,将梳妆台上的东西统统扫到地上。
别以为她嫁了人,曲府就由那个贱人做主了!她曲媛媛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如今惹到她头上,别怪她心狠手辣,就当出嫁前,为娘亲清理内宅了!
曲媛媛是家中独苗,自幼娇生惯养,被宠的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王姨娘是曲洪明进京后纳的一房美妾,很是得宠,曲夫人便暗地里下了绝育的药,二人这些年来,斗得不可开交。
到了曲媛媛成亲前的晚上,她偷偷命管家将王姨娘绑出了府,卖到妓院去了。杀人?既没有钱赚,还要被爹责骂,她才不干!卖到妓院最稳妥了!她不相信她爹还会再要!明日她就大婚了,就算她爹知道了,也不可能家丑外扬,丢人现眼。
一举数的,曲媛媛凤冠霞帔,心满意足的上了花轿。
八月初八这日,林朝安一身喜袍,高头大马,在曲府门前一番表现,终于娶得美人归。一路吹吹打打,绕着京城走了大半,回到林家。
林府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贺喜的,看热闹的将整条街道围了个严实,大人的逗笑声,小孩的嬉闹声,在盛夏的骄阳下,显得那么鲜活。
林朝安下了马,接过管家递来的箭矢,朝着花轿射了一箭,新娘蒙着大红的盖头由喜娘搀扶着,出了轿子。看到略显丰腴的体型,林朝安低下了头,攥住红绸的一端,慢慢迈进了喜堂。
正厅早被布置的一团喜气,当中一副大大的‘囍’字,两支红烛立在案上。林正卿与夏氏端坐主位,一身新衣,满面红光。
厅内两旁满满当当挤了好些人,有朝中同僚,宗室亲友,林朝安书院好友,师长,左邻右舍都来贺喜。林迁安也在旁边看着,淡淡的样子,无甚喜色。
“新人进门喽!”喜娘在门口高呼,众人伸着脖子看去。
林朝安牵着新娘进了大厅,厅里登时爆出一阵呼声,见状,林朝安稍稍提了些精神,脸上也露出笑意。
“吉时已到!新人拜堂---”
依着规矩三拜之后,新娘子由喜娘丫鬟送进了新房,林朝安跟着林正卿,林正言一起,挨桌敬酒,林府大宴正式开始!
林朝安的新房在林府的东南边,五间正房皆是宽敞明亮。此时红烛高挂,满园喜字,人人脸上挂着笑意,统统挤在了新房门口,等着看新娘子哩!
曲媛媛在婚床上坐着,心里砰砰乱跳。早听娘亲说,林朝安样貌俊秀,斯文有礼,她自然满心期待。
过了不久,就听院里有人高喊“新郎官等不及喽!来看新娘子了!”
曲媛媛心里一紧,脸上渐渐起了红霞。
喜娘见新郎官进来,忙把早备好的秤杆子递过去,笑声道“少爷快快挑了盖头,叫咱们都沾沾喜气儿!”房中众人也齐声道是。
稳稳心神,林朝安屏着呼吸慢慢掀开红绸。见红烛下一肤白胜雪,面润肌丰,圆脸大眼的年轻女子正莹莹而视。林朝安心下一松,不知是满意还是失望,悄悄叹了口气,接过喜娘端来的酒杯,和新娘子交臂而饮。
房中看热闹的各家娘们儿,此时心满意足,轰然而笑。大赞‘天造地设’,‘郎才女貌’,林朝安听得不是滋味,低声急道“我先去前头敬酒!”语毕,不待众人回神,就一溜烟儿出了房门,去了前厅,厅里又响起一阵大笑。
瞧过热闹,妇人们相偕出了新房。江氏走在最后,出门前看了眼静静坐在床上的曲媛媛,撇嘴一笑,轻哼一声,出了门子。
见众人退去,曲媛媛忙换了陪嫁丫鬟进来,一番洗漱,略吃了些糕点,曲媛媛忐忑的等着她的洞房花烛夜。
林朝安,真是俊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