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苏眉儿被卖出三千两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苏州城的青楼都知道。三千两不算高,苏眉儿姿色只能算出众,却当不得花魁之名。只是苏眉儿第二天就不接客的消息更让人诧异。
“妈妈”挡了一部分人,有些人却挡不得,白花花的银票让“妈妈”的手再次抖起来。
江南的雨偏偏落得人心烦,一下半个来月,偏又不曾痛快地落它个倾盆大雨,总是如绵绵柳絮,天下纷飞,沾衣欲湿,惹人心烦得紧。
包打听的封信已经有十来天没来了,胭脂刀的消息也断了,断于月前揭下断魂枪的悬赏榜文。这十来天,他都没有现身,连包打听都不知行踪。
苏眉儿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个男人痴情起来,“妈妈”也说过****无情戏子无义,昨天韩公子还压着一千两要见苏眉儿呢,都是打她皮肉的主意。苏眉儿倚在房里的卧榻上,苏红的锦布衬着她白皙的手指,咚咚咚地在琴上拨弄。
兴许只有他真正关心我吧,苏眉儿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想到跟那人数了一晚上的伤疤,每一条伤疤都九死一生,他说侠客决不能死在床上,应该死在剑下,这就是侠客的宿命。男人,真不知道整天在想些什么事,哪怕能在心房的角落里留一席之地来装下一个女人,也还是好的。
“妹妹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开心?”
苏眉儿被来人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原来是红嫣。两人从小一起在飘香楼长大,红嫣比她大上三岁,国色天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在三年前,红嫣的第一夜卖了四千五百两的天价,买下的就是韩公子,如今红嫣已是整个苏州城的花魁。
“没有,在这地方,我还能有什么开心的事。”
红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三年的人情世故早让她心思通透,哪还瞒得了她。不过红嫣也不点破,将手头的一碗燕窝放下,“听说你月事刚过,气血有些亏,这是我存的一点血燕,可比那些金丝燕要好很多,趁热喝了,别等凉了。”
苏眉儿谢过,端起小碗,将一盏血燕都喝了,顿觉气血充沛,还有点头晕。
苏眉儿感觉气闷,顿时想出去走走,问问包打听有没有胭脂刀的消息,只是才刚走出门,就一阵发昏,隐隐约约还听到隔壁红嫣的房间里传来韩公子的声音,没想到韩公子又来找红嫣了,没想到却听红嫣说了一句:“你着什么急,药效还没起劲呢,可别浪费了我一碗血燕,再等等。”
“等吃了苏眉儿,我再送你三十盏血燕,让你好好补补。”韩公子的声音显得迫不及待。
苏眉儿一听,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整个人仿佛一桶凉水从天灵灌了下来,从头到脚,浑身冰凉,却耐不住头脑发昏。转眼间,整个整个楼梯口如水面一般,歪歪扭扭,每一步落下去都踏不到实处。
若跑的话,肯定跑不出几步路,苏眉儿索性回了房间,将门敞开,掀起床围往床底下一钻,整个人软弱无力地躺着。在青楼里,流传着很多很多的药,有滑胎的,有兴欲的,自然也有迷人的。
苏眉儿怎么也没想到,相处十余年,竟然会被情同手足的姐妹阴了一遭,只是此刻她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
四
韩公子的身份非同小可,据红嫣所说,韩公子有可能是江南盐道的大公子,手眼通天的人物。飘香楼一座小小的青楼,纵是被人毁了又有谁人喊冤。所以苏眉儿不怪红嫣,也不怪“妈妈”势力,她们反而更懂得惜身保命。
苏眉儿在床底下整整窝了一夜,身上出了一身的汗,脸上、头发上、衣衫上都是灰,看上去倒像是常年窝在西城寺庙前的乞丐。苏眉儿每年都会去烧香祈愿,顺便带点吃的施舍,好人总归有好报的。
她起来梳洗了一番,然后照了照镜子,看着镜子里略显苍白憔悴,却又冷漠的脸,有些陌生感,什么时候自己变成了这番模样。她终究还是收拾了一番心情,下楼去。
整个飘香楼的气氛似乎都变了,平常关系不错的几个姐妹看到她都躲着她,还有些姐妹也都对她冷漠以对,也唯有红嫣看到她过来跟她打了声招呼,嘴上含笑,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苏眉儿勉强笑了笑,若不是无意间听到她跟韩公子的谈话,恐怕也看不透这个好姐妹的心思,昨晚两人合起来谋她的身子,非要将她推进这火坑里。
苏眉儿从厨房拿了些粥出来喝,苏州城里唯有飘香楼的桂花糕最是出名,苏眉儿从小喜欢,今天却是没什么胃口,昨晚被红嫣下了药,至今胃里还难受得很,只能喝些清淡寡味的粥来填一下。
“妈妈”来找她的时候,脸色出奇地难看。苏眉儿这才知道,韩公子昨天没得到她的身子,与红嫣的一席计划落败,让他大为恼火,以为是飘香楼将她藏起来了。让“妈妈”派人将她搜出来,全飘香楼的人都开始搜人,结果搜到半夜,仍是没找到人,韩公子只能怏怏回去了。他们怎也想不到,苏眉儿其实就在自己的房间里。
韩公子来头甚大,硬是要找飘香楼的麻烦,毕竟飘香楼不属于官妓,却还受着教坊司的管辖,官场与官场之间只需一个人情,飘香楼就要关门大吉。
“妈妈”被韩公子责骂了威胁了一番,脸色自然不会太好。
更要命的事,韩公子今晚还会来,“妈妈”没办法,只能叫苏眉儿收拾打扮一番,晚上伺候。为了防止苏眉儿逃跑,她还派了两个人盯着,这些都是飘香楼里养的打手,专门防止有人闹事。在苏眉儿看来,都是欺软怕硬的主。
“长得像个男人,尽会欺负女人。”苏眉儿愤恨不已。
胭脂刀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苏眉儿回到房里,看着红漆盒子发呆。这里面有一万两银子,还有包打听送来的几张封信,本来是替她赎身的,现在看来全成了水上的泡影。
外面的天色渐渐黑了,苏眉儿出不了房门半步。
“算了,不过是再卖一次罢了。”苏眉儿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子,点了蜡烛,对着梳妆镜涂脂抹粉,穿衣打扮。一切打扮妥当,外面也传来而韩公子爽朗的笑声,还有“妈妈”和红嫣讨好的话语,苏眉儿却是一句都听不进。
“美人,久等了。”
韩公子打开门,看着房里的苏眉儿,嘿嘿一笑,如饿狼一般扑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