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越用是须延部的语言,之所以不用武士们能听懂的大玄话,除了震慑敌人之外,还有一层用意,风从虎早晚会得知此事,便会以为自己是须延部的人,表明须延部依然得知他的计划,或能延迟他的进攻,为雪雾山争取更多的时间。
这些武士能够跟随风从虎到此,个个都是身经百战骁勇无比的悍卒,方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并不慌乱,快速结成刀阵,向俞越冲来。
俞越双手握紧神枪再度横扫出去,生死一线之间,顾不得什么武技招式,只是凭借体内充沛的气血,要强行扫出一条路来。
有前车之鉴,武士们不敢硬接,四下一散,躲过俞越这一枪,形成半包围的圆阵。
俞越趁机向前冲,突然一道刀光从天而降。
刀光如雪,连天上刺目的阳光似乎都被这一刀遮蔽了。
刀光转瞬即至,俞越来不及躲闪,只得横举起破魂枪,向上格挡。
就在刀光与破魂枪将交未交之际,枪身突然嗡的一声,转动起来,摩得俞越掌心发麻,险些有些把握不住。
“当”的一声巨响,雪驼发出一声嘶鸣,不受控制的向后倒退了五六步,陷入沙堆之中。
只见空中落下一个高大的武士,身子晃了几晃,又挥刀扑来。
俞越纵身跃起,双脚站在雪驼后臀,居高临下,双手拧枪,神枪陡然长出一截,迎着那武士刺去。
破魂枪啸声大作,在阳光下突然绽放出一片奇异的红光,耀的人眼前发花。
那武士大惊,立刀护在胸前。
叮!
刀碎、甲裂。
噗!
皮开、肉绽、骨断、胸穿。
人亡!
红芒消退,俞越收枪,见躺在地上的那名武士竟然是风猛!
只一枪,便杀了龙川黑甲铁卫之首风猛。
回想当日俞氏祠堂,风猛一招击碎俞良仁手臂,歃血刀逼的老俞福险些丧命,何等的威风,而如今竟抵不住俞越一枪。
俞越立在驼背之上,神枪遥指众武士,浑身浴血,犹如一尊煞神。
众武士个个面现惊恐之色,再不畏死的悍卒,面对不可知的力量也会无比的恐惧。对他们而言,这个从神秘洞穴中穿出来的神秘人,或许并没有强大到风大将军的地步,但他凛冽的杀机和那杆诡异的长枪让人斗志全消。
这时雪驼已从沙堆中出来,俞越反身跨上雪驼,低喝一声:“走!”
雪驼一声嘶鸣,四蹄腾空,窜出三丈多远,扬起一道沙尘,瞬间消失在大漠之中,只余下一群发呆的武士和几具鲜血淋漓的尸体。
俯在雪驼身上的俞越也不好受,胸腹间说不出的难受,突然喉头发甜,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方才仓促硬接风猛那一刀,虽有破魂枪相助,仍让他受了轻伤。,
雪驼一路狂奔了一个多时辰才放缓脚步,俞越也恢复了大半。这一阵慌不择路,也不知跑到了哪里。
俞越辨明方向,取出地图,估计了一下方位路程,幸运的是已经走出了恶灵深渊,只是比原定路线偏西了百余里,由此向北约两百里便是阿萨拉沙漠。
理清了路线,俞越精神为之一震,他必须尽量远离风从虎,依风从虎的行事,必不会只带几十名武士,他的军队很可能随时就会出现,而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阿萨拉,那个名叫死亡之海的地方。
人人畏阿萨拉沙漠如虎,此刻却成了俞越逃生的唯一出路。
俞越忍住焦渴,把所有的水都喂给了雪驼,只有雪驼恢复了体力,才能跑出生机。雪驼喝了水,精神恢复了许多,带着俞越向阿萨拉奔去。
走了小半个时辰,雪驼突然略略转向,恢恢叫了几声,似乎非常的兴奋,俞越大喜,雪驼的这种叫声意味着附近有绿洲。
有绿洲就有水,有水才能活下去。
雪驼加快速度,不一会便看见不远处几座起伏的沙丘,稀疏的长着一丛丛的骆驼刺,这是骆驼爱吃的食物。
沙丘怀抱之中有一处小小的绿洲,像是被干燥的大漠和风暴遗忘的角落,绿洲里长着十几棵低矮的红柳和一簇簇不知名的黄绿色的草,一股清泉从草丛中汩汩涌出,汇成一个小小的水塘。
沙漠之中,这样一眼泉水无疑是天赐珍宝。
俞越冲上去痛饮了一番,灌满了三个水囊,干粮所剩无几,所幸全都吃了,先恢复体力再说。
吃饱喝足,俞越躺在沙地休息,琢磨风从虎在洞穴中说的那番话。
这次风从虎打的是一石二鸟的算盘,雪雾山隐秘险峻,大军征伐或许不易,如果是修为大涨的风从虎带领十几位武道强者未必不能突入巴托亚吉城,以须延陀现在的实力,势必难以抵挡,须延天怎么办?夜琉璃怎么办?
俞越惊出一身冷汗,必须将这个消息传递过去,让须延陀能提前有所准备。即便巴亚托吉城不能幸免,偌大的雪雾山藏匿几万人也不是难事,好歹能保住须延部族。
想到此处,俞越一跃而起,拉起正在吃草的雪驼,折头往回就走。
刚走了几步,便觉得不妥,此地离雪雾山少说也有千里之遥,即便一路无事,赶回雪雾山至少也要七八天,那时候或许风从虎大军早就到了。
俞越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忽然灵光一闪,雪驼速度极快,若是一切顺利四五日内必能抵达雪雾山,况且雪驼极具灵性,天生能感知危险,自然能避开风从虎的斥候。
就这么办!俞越从袍子上撕下一块布,咬破手指,用须延部文字写了一行字:虎病愈,风将至,十万火急,越。
把布条牢牢的系在雪驼的脖子上,用长长的驼毛掩盖住,无用之物统统埋在沙堆里,只把要紧的东西打成包裹背在身上。
雪驼似乎明白俞越的意图,打着喷嚏,四蹄不安的在沙地上刨动。
俞越牵着雪驼走出绿洲,指着雪雾山的方向道:“驼兄,你必须回雪雾山了,此事关系须延部数万人安危,十万火急,一切拜托驼兄了。”俞越怕雪驼听不懂大玄话,又须延语说了几遍。
雪驼似乎知道即将分别,低头在俞越胸前磨蹭了几下,俞越抱住雪驼的头,轻轻抚摸着长长的驼毛,说道:“驼兄一路小心,我相信你!”说完,一拍雪驼的脖颈,沉声道:“走吧。”
雪驼向前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俞越,扬天一声长鸣,朝雪雾山方向奔去。
看着雪驼扬起的一片沙尘,俞越喃喃道:“老天保佑,雪驼能平安把消息送到。”直到沙尘渐散,雪驼已杳无踪迹。俞越这才收拾行囊,往北走去。
…………
遥无边际的阿萨拉沙漠,有去无回的未知之途,俞越没有选择,除了进入这片代表死亡的禁地,再没回头路可走,相比起风从虎,死亡之海反而更安全些。
与其他的沙漠不同,阿萨拉的白天没有暴风,太阳好像一只悬挂在头顶,毫无顾忌的向大地喷洒着无穷无尽的热浪。
烈日之下,浑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俞越艰难的走着,没找到下一个落脚点之前,他绝不能停下来,因为每当夜幕降临,便是狂风肆虐之时,同时抵达的是刺骨的寒冷,一不小心就会被冻成冰块,然后被狂躁的大风卷的不知去向。
太阳西斜,俞越终于找到一处沙丘,挖了一个深深的坑洞,半躺在里面,等待寒风的到来。
俞越几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头发散乱,爆起的死皮布满脸庞,黑一块白一块如得了皮癣一般,即便是夜琉璃也认不出是他来。
“六十三天了。”俞越喃喃自语,熟练的用腰间的布条打了一个结,几十个布结串在一起如在腰间挂了一个劣质的珠链。
“也不知道雪驼是否把消息传过去,琉璃现在怎么样?是安然无恙,还是……”俞越闭上眼睛,不敢再想下去。
度过一夜难熬的沙暴寒风,炽热的太阳如期而至。
地图上的标记似乎并不准确,这两天俞越走了两百多里,依然没发现那处绿洲。
大漠中的绿洲消失简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狂暴的风沙能够摧毁一切,而在风暴稍小的地方又会慢慢的生出一个小小的绿洲。
食水即将告罄,若再找不到绿洲,他会在最短的时间变成一具干尸埋在这片黄沙里,永远不会被人发现。俞越抓起一把沙子,放在鼻子下使劲嗅了嗅,寻常人自然闻不到这干燥到极点的黄沙有什么不同的味道。
俞越能闻得到,大约一个月前,他的鼻子突然变的非常敏锐,能从干燥的沙子里嗅出湿润的味道,来判断附近是否有水源绿洲,这本是雪驼才拥有的能力。
丢掉手里的沙子,附近百里之内不会有任何的水源,他必须在一天内走过百里的路程才会有寻找下一处绿洲的机会。
俞越并没有表现的十分失望,他已经习惯了这些,甚至有一次再他找到绿洲之前,水囊里已经没有一滴水了。
他用所有能用的布把自己包成一枚粽子,除了眼睛,每一寸皮肤都被严密的包裹起来,绝不能让毒辣的阳光蒸烤掉体内一丝水分。
俞越迈开双脚,飞速前进,在沙地上划出一道残影,转眼便消失在茫茫的沙漠深处。
如今的他与刚和雪驼分开时大不相同,这一切都从一个月前的那个晚上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