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韫眸光暗了下来:“你……恨我吗?”
夜染衣眸中带着轻蔑:“你杀我父母夺得‘叶芮图’,害我中了‘三月红心’来此地,用药让我失忆,并趁机相骗于我,难道玉公子觉得依你所为还要本少宫主感激与你吗?你今日想要娶我也不过是为了能解开那‘叶芮图’!玉公子还真是处心积虑,枉我之前对你还心存好感!”
玉韫上前一步,眼中满是痛惜:“我不想骗你的,若我知道是你,我绝不会……”
“绝不会什么?在玉公子眼中,为那‘叶芮图’杀两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呵呵呵,说起来当年之相遇,便是你带人来抢‘叶芮图’了吧。”夜染衣毫不留情地说道,“一个九岁孩童竟会狠毒至此!”
玉韫闻言嘴唇微动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夜姑娘,当年公子亦是为人所逼不得已而为之,动手杀你爹娘者正是曲某,姑娘若是想报仇便杀了曲某吧,”曲凌天出言道:“我家公子背负的比姑娘要多得多,姑娘何必要出言相讽。当日之为亦不是我家公子所愿。姑娘亦不是丰国人,难道不想将这江山夺回吗!公子他待你一片真心,若姑娘愿意相助,他日公子若为帝,姑娘必会为后!”
“哈哈哈……”
夜染衣大笑:“真是好笑之极!若我爹娘没有‘叶芮图,’你们还会杀了他们吗!好一个逼不得已!如今天下初定,你们又有何理由再置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为一己之私居然也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曲盟主果然是巧舌如簧!至于你家公子的真心本少宫主可是要不起!话尽于此,今日我便要为我爹娘报仇!”
夜染衣说完飞身旋至空中,三千发丝散开来,大红色嫁衣在空中绽放出一朵妖冶艳丽的花,桃花成龙形狂舞,张牙舞爪般带着尖啸的风声冲着玉韫而去,皓月公主派来的侍卫皆被这花龙之劲风掀翻在地,整个大厅摇摇欲坠,桌椅陈设的瓜果酒水散落一地,软瑶亦是快支撑不住。
曲凌天强行带着一直不肯出手的玉韫逃了出去,夜染衣冷冷一笑追了出去,三人至一片开阔的草地上:“你不出手,本少宫主也不会放过你。”夜染衣声音淡淡,侧身收手,红色的长袖在在身侧划了一个圈。
玉韫目光看着她身上的大红色嫁衣,垂眸说道:“我不会动手伤你。”
夜染衣冷笑:“若你不出手我便会杀了你!”
玉韫抬首,神色黯然:“你果真恨我如此吗?”
夜染衣眸中清冷,清丽的声音说道:“是。今日你我便做个了断吧。”
不,我不想。玉韫退后一步,神伤心乱。
“你若想伤公子便先杀了曲某!”曲凌天声音苍劲。
夜染衣嘴角带着清冷的笑意:“你的命自也是本少宫主的。”
曲凌天面色暗沉,快速出掌,走如游龙,翻转似鹰,刚若银瓶崩炸,迅如闪电惊雷,瞬间化出数道掌影,虚实莫测。
夜染衣看着面前幻化出的数掌,轻轻一笑:“曲盟主终于要使出八影掌了么。”说着避正就斜,顺势转动,竟比那曲凌天的掌动还要快,只见一道红光闪过,拧旋走转似流水,上下翻动如骄龙,未过多久便闻得一声击掌,夜染衣一个优雅的转身轻轻落下,曲凌天摔出几丈之远,在草地上重重地拖出一道长痕。
“我这也是用的你的八影掌呢,”夜染衣抬眸一笑:“曲盟主需加强练功了。”
曲凌天闻言气的一口鲜血吐出。
“现在,该你出手了。”夜染衣转过脸来看向同样一身红色衣袍的玉韫,眼中无半点情分。
“为何你要步步相逼。”玉韫轻轻吐出这句话,伤痛的目光看着她散落的长发,那本该为他挽起的青丝何时又散落了来。
爱如此莫测难猜。
为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夜染衣心底亦有一丝不适的感觉,面上仍是一片清冷:“就当是我逼你吧。”说着手底运出粉色花瓣快如电掣般向玉韫袭去,玉韫手中化出紫光与那花瓣于半空中相抵,瞬间消散无痕。
夜染衣再次主动出招,步若行云流水,推绕截拿身捷步灵如龙游空,拧翻走转变化无穷,玉韫步步退让,身随步走,左右相避。两道红色凌空而起,桃花瓣如雨下,如点点飞刀,紫光漫天,庞大的波光震动,如骄阳般散射开来,如幽深水面荡出层层涟漪。远远看去,美的惊心动魄。
忽而两人分开,一个向西,一个向东,快步向后退去。夜染衣在草地上飞掠数步而止,她心知这样下去难以分出胜负,夜染衣站定,双手同时运功,长长衣袍在身后翻动飞扬,如火凤展翅般光芒四射,桃花瓣蛟若飞龙,波光大动朝着玉韫呼啸而去,玉韫手中紫光亦如长剑带着凌厉寒光直直刺来,二人皆是不避不让,手中功力不减分毫,眼见花龙势不可挡,玉韫面上却是异常平静,在那花龙袭来瞬间玉韫却是手掌微微转动,那紫剑紧紧贴着着夜染衣发侧而过,一缕青丝飘然而落,而玉韫胸口却是鲜血如注,夜染衣眸光一动,似有些不知所措地收手垂下,失神地看着玉韫面上仍是带着温柔的浅笑缓缓向后倒去,却未上前一步。
玉韫身体还未倒落在地上,突然一身黑衣形如鬼魅之人将他接住,快速地在他身上点了两处穴道,鲜血立即止住,玉韫艰难抬手抓住他衣袖:“不要……伤她。”
那人面容竟似虚无,身形飘忽,只听得他冷冷一笑,声音低沉沙哑:“真是蠢。”
说完身形一转,掌风猛烈如排山倒海般向夜染衣袭去,夜染衣刚刚已消耗了不少内力,此时一时分神竟是未躲开那一掌。
玉韫眼中带着惊恐之色看着夜染衣直直坠落在地,大红色的嫁衣看不出血色,夜染衣抬手轻轻拭掉唇边的血丝,面上的盛妆犹在,红唇更艳:“这一掌算是还你之情。日后再见你我便只是敌人。”说完起身运动轻功飞走,长长裙摆在身后飞扬,如仙似妖。
玉韫望着那道艳丽的身影,视线渐渐模糊,胸口尖锐的疼痛阵阵袭来,不知是伤口痛还是心在痛。
书房中,安静坐于位上的丰疏竹忽觉心中有些不安。放下手中书卷,丰疏竹静静地想了一会儿,朝中之事基本上已解决,似无什么大事再可牵挂。
只有那个女人。丰疏竹凤目微微眯起,看来要去找一人相问了。
朴园端了一杯茶走进书房,看到刚刚还优雅坐于位上的公子竟是不见了身影。朴园忙将茶水放在桌上,只见桌上一张柔白的宣纸上只有四个潇洒俊逸的字:“三日后回。”
朴园一撇嘴:“连杯茶都等不及喝吗?”说完又将茶端了回去。
白蘋洲,桃花坞前。
丰疏竹看着那一年四季都花开艳丽的桃花林,落芳铺成地毯,树上树下皆是一片粉霞,桃花如火,花树枝头,浓淡相间,或鲜红如碧血,或艳丽如胭脂,千树万树,织就鲜妍的云锦。丰疏竹嘴角微微一上扬:“真是个好地方呢。”
不过这桃花林虽美,这桃花阵却是极其难破。丰疏竹飞空而起俯视整片桃花林,目光所视之处,那桃树竟是纷纷移动,令人目眩。丰疏竹观察片刻后凤目里精光闪现,轻轻自语道:“原来是这样。”
这桃花树之移动是依着一首乐律:“桃夭不言。”此曲共有十三个段落,起承转合,五声八音皆以桃树为体现,上有五树代以宫、商、角、徵、羽五声,下有八树作以金、石、土、革、丝、木、匏、竹八种乐器,随乐曲所需而动。
如此一来,便能明白这阵法之移动所据了。丰疏竹随“桃夭不言”之音律而穿行,一曲终了,丰疏竹已至桃花坞内。
这桃花坞安静如画,不似老君谷那样开阔,却别有一番静谧悠远,恍若隔世。幽幽青草上只有两座木屋,一居中间,一居右侧,皆是离地两尺有余,静似无人烟。
只有女子歌声轻盈婉转,意蕴悠长,如从远古传来:
听弦断
断那三千痴缠
坠花湮
湮没一朝风涟
花若怜
落在谁的指尖
花若怜
落在谁的指尖
……
待那人歌完,丰疏竹这才翩然一揖:“晚辈丰疏竹,求见花宫主。”
良久无人相应。
丰疏竹抬首,清雅的声音复又说了一遍。
右侧的那扇木门打开来,走出一粉裙女子,容色清丽,面上少了几分冰冷之色,气质柔和了许多,更觉温婉娴静,正是昔日的广玉宫宫主白冰凝。
见到来人,白冰凝微微一笑:“花宫主在那屋内,他轻易不见人,不知丰三公子来此所为何事?”
丰疏竹闻言凤目中一丝惊讶闪过。
白冰凝心知他所想,并不介意,声音温婉平静:“能与他比邻而居我已经很满足了。”
情深不寿,强极则辱。
不寿无妨,只怕你轻贱我一腔深情。唯有这样,不远不近,陪你老去就已足矣。
丰疏竹心下了然:“白宫主之情坚,令人佩服。”
白冰凝抬手扶上一支桃花:“我已不是什么宫主。丰三公子若是有一日爱上了哪个女子,便会明白,情之难抑。”
丰疏竹凤目中眸光微动,情难自抑吗?
白冰凝转过身:“丰三公子还未说来此所为何事呢。”
丰疏竹清雅的声音回道:“晚辈是想问一下花宫主可知他爱徒现在何处?”
“夜姑娘么?她……”白冰凝话未说完,中间木屋门打开来,一道粉色身影如风而动,转瞬便至二人面前,眉梢眼末皆是绝代风华,当真是玉为骨,雪为肤,秋水为姿。二人虽不是第一次见花千放,却还是因他身上的光华移不开眼睛。
“你说你来寻染衣?”花千放下巴微转,风姿倾人。
丰疏竹优雅一揖:“晚辈是来寻她的,不知花宫主可否告知晚辈她现在何处?”
花千放目光转向丰疏竹,见他一身莲青色不失雍雅,凤目流转,瞳如化墨,丰神如玉,隐隐还有一股王者之气,开口问道:“你喜欢我徒儿?”
闻言丰疏竹一愣,这个问题自己似是从未想过。
花千放却也不待他回答,转身即走:“你若想见我徒儿,两日后便去香山脚下等吧。”
“多谢花宫主。”丰疏竹在他身后一揖。
出了桃花坞,丰疏竹便一路向香山而去。
丰疏竹未想到再见到夜染衣竟是这样的情形。
一身大红色嫁衣的夜染衣晕倒在叶笙旭芮飞线夫妇墓碑前,长长裙摆如花肆意绽放,长发凌乱散落了一身,如黑色瀑布般将她包裹住,身前凝固着一大摊血,面色苍白如玉瓷娃娃,双眸紧闭,秀眉微微颦着,长长的睫毛动也未动一下。
丰疏竹从未见过如此安静脆弱的夜染衣,那大红色的嫁衣刺痛了丰疏竹的眼睛,胸口无形间有一股怒气,丰疏竹亦不明白这怒气何来,是因为那身嫁衣还是因为这女人居然把自己弄得如此落魄。
丰疏竹上前将她轻轻抱起,没想到她身体如此之轻,亦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这样抱着她,丰疏竹压抑住心中异常的感觉,运起轻功飞过树林消失在远处。
身后树林中走来了两个人。花千放注视着二人消失的方向一语未发,白冰凝在身后柔声问道:“你放心他这样带走夜姑娘吗?”
花千放嘴唇微动,吐出两个字:“太脏。”
白冰凝甚感无奈地一笑,果真是有洁癖之人说出的话。不过那丰三公子与那夜染衣还是甚为相配的,他们这二人的缘份便让他们自己成全吧。
白冰凝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在墓前站立许久的花千放。此时的花千放不似仙人,而是一个茫然若失的孩童,目光哀伤地看着那座墓碑,似是在回忆着什么,不言不语已是一个时辰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