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为何叹气啊?”夜染衣挑眉相问。
丰洛然不知如何作解,求助的目光看向丰疏竹。
丰疏竹亦是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细长的凤目看了一眼一旁作无辜状的夜染衣,又对着丰洛然道:“这里已经没事了,你且回去吧。”
“三哥,我……”丰洛然欲言又止,却听得一声更大的叹息。这叹息便是出于一旁似无所事事的夜染衣之口。
夜染衣想要摇扇,却发觉手中空空。发间的玉钿沉甸甸的,幸得自己没有再让珠儿插上步摇金凤钗,光是这一身粉裙走起来都是颇费力气。此时夜染衣面上哀怨的表情与怎么坐都不舒服的动作让丰疏竹与丰洛然同时觉得惋惜不已。
丰洛然更是知道这身衣服的对于丰疏竹的重要性。这粉裙是容贵妃年轻时的衣裙,是当年丰年为取悦容贵妃,在她入宫时专门命人精心制作,与繁琐的宫装不同,这粉裙简单而华美,对从江湖中而来的容贵妃正合心意。当时容贵妃一见便喜欢上这粉裙,她只穿了一次便没再舍得穿,可惜再之后更是无心情再穿。
然而谁都没想到,容贵妃竟是将这衣裙收藏了起来,正如将她最美好的一段年华收放了起来。当繁姨取出来时,这粉裙依旧是美丽如初,只是物是人非,当年那个温婉灵动的少女已经不在了。
今日这粉裙穿在夜染衣身上,不知与那容贵妃相比如何?无论如何,容贵妃都不会像夜染衣这般随意洒脱吧。高院深深深几许?又锁住了几多华年。丰洛然从未见过容姨娘笑过,儿时不懂为何,只当是她生性沉闷。如今用情,方知情之滋味,却还是无法真正理解当年容姨娘心中的苦涩。
再看这厅中之人,那绝代风华的女子正坐在对面言笑晏晏,心中的悸动不再,反而是平静了许多。丰洛然起身对着丰疏竹一抱拳:“三哥,我先回去了,四弟在丰都等着你凯旋而归!”
丰疏竹嘴角勾起,微微一颔首。
丰洛然转身,看着坐上的夜染衣,继而目光垂下,清朗的声音问道:“夜……姑娘接下来有何安排?”
“本少宫主么,自然是在这给清王爷送行了。剩下的时间就等着清王爷带好消息回来了。”夜染衣瞟了一眼座上的丰疏竹缓缓答道。
丰洛然闻言开心一笑:“如此,洛然就先告辞了。这府中若有什么事,你便遣人去宫中寻我。”说完又觉得这话是多余的,自己差点忘了眼前之人可不是什么弱女子,而是江湖中的二宫之主。
夜染衣却是报以一笑:“好啊!不过,本少宫主还是少去打扰四皇子的好,毕竟还有一个李美人呢!”
丰洛然闻言又是面上微红,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清王府。
厅中突然安静了下来。只余了丰疏竹与夜染衣二人。
丰疏竹仍是自顾自地喝着茶,态度从容悠然,似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夜染衣亦是笑吟吟地盯着丰疏竹,清澈的目光如清泉流过,亦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
二人就这样沉默着。不知是谁在等谁开口。
杯中白茶喝完,丰疏竹将杯子放回桌上,凤目一扬,淡淡开口:“本王要出发了,还请夜少宫主自便。”
“好。”夜染衣清亮的声音应答,面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这笑容让丰疏竹忽觉地有些不自在,他狐疑地看了夜染衣一眼,凤目中涌动着黑潮。夜染衣依旧是未发一言。
丰疏竹大步走出厅外,回首那人仍在位上安然坐着,身上粉裙流光溢彩,玉面含笑甚是温柔似水,丰疏竹心中忽有不好的预感,可夜染衣仍是干干净净地笑着,深褐的瞳孔没有一丝杂质,丰疏竹凤目微微眯起,深深看了夜染衣一眼,青衫转动,无语离去。
目送那青色身影消失在转角出,夜染衣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向后靠在椅背上,夜染衣轻轻闭上了眼睛,唇际溢出一丝笑。
一、二、三、四……
七、八、九、十。
丰疏竹默念回首,空旷的原野上,没有一道身影。没有跟来吗?丰疏竹凤目中滑过一丝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失望。她没来不正是自己所期望的吗?丰疏竹淡淡一笑。青衫在风中翻动。广袤的天地间,细长的草秆在风中摇曳,如层层浪涛翻涌,碧空万里如洗,原野一望无际。四方空旷地让人不敢发出半点声响。而在那原野之后,是暗潮涌动的大海。
风拂过双鬓。羽蓝色丝带在发髻边飞扬。
一道白色身影如云鹤般飞来。如鸿毛般落地无声。
“丰三公子果然守时。”一道温和的声音在身后想起,伴着滔滔风声。
丰疏竹没有回头,闻声嘴角勾起,清雅的声音不急不缓:“玉公子也是一样。”
白衣飘飘似仙,两鬓白发如雪。在这旷野中一青一白两道身影无比渺小却又是无比高大。
“此番一局定胜负。输者永远退出,无怨无悔。”玉韫清和的声音一字一句说出。
丰疏竹眺望着远方,回首看了玉韫一眼:“这前方就是战局了。玉公子请。”说着优雅地伸出手。
“丰三公子请。”玉韫亦是温文尔雅地回道。
阅竹院中,夜染衣换下了身上的粉裙,又是一身墨色衣袍,如绸缎般的长发蔓延在榻上。
玉面上的褐瞳盯着门口处,久久未动一下。
纤长的玉指旁是一幅精美绝伦的绣图。
叶芮图。
夜染衣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绣图上摩挲着。
没想到他二人竟会如此做。
夜染衣翻过身趴在榻上,目光刚好落在这绣图上。
这一半的绣图只是绣出了叶王墓陵的所在处。而那里,如今是一片大海。这另一半的图才是至关重要。那是墓陵内部的地图。
他们二人竟是选择了这种方式。如此,还真是公平。可是,那未知的凶险从来无人敢涉足。不然玉韫也不会等到此时。
只是因为她吗?这本该用战争结束的纷争,结果是以这种形式。
谁会先出来呢?夜染衣秀眉不觉间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