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于血,出自穴。——卦五·水天需
冬十一月十九,东魏帝元善见还宫。
高欢邀请阿那瑰也随车驾一同去邺都看看,阿那瑰却因为此次并非正式而来,所以连连拒绝,高欢倒不好多劝,只得同意道:“既然可汗不愿去邺都,我们便回晋阳,其实我也不喜邺都,还是晋阳住的舒适。”
主意已定,便派人向位于前导的大郎高澄通知一声,说他们不进邺都,直接返回晋阳去了,高澄闻言后,立刻着人准备了众多贵重礼品,送给蠕蠕可汗与国相等人。
阿那瑰此行虽然开始憋闷,却终于得了个还算畅快的结果,看着玲琅满目的珠宝玉器,心中倒也有些许畅快。
不久,两国骑兵离开邺都,西向而进,阿那瑰用马鞭指着前方驰骋的魏国铁骑对高欢道:“高王,我真没想到你麾下能有如此精兵猛将,真是大出我的意料啊!”
高欢一反平日笑颜模样,傲然道:“鲜卑武士乃天下勇武之冠,何况贺六浑也不算无能,自能以之横行天下,西边的黑獭小儿,能有多少家底?怎抵挡我如此大军?上次他大败亏输,几万乌合或死或降,可汗也有所耳闻吧?”
阿那瑰听他自夸,心下稍有不屑,但还是答道:“我听说了,黑獭输的一塌糊涂,但高王为何不乘机拿下关中,反而还给他喘息之机呢?”
高欢听了摇头叹道:“一来将士劳苦,已到极限;二来贺六浑顾及可汗与西国为姻亲之国,我素来敬仰可汗为人,不愿与你为敌,这才没有乘胜掩杀,给黑獭小儿那伪朝廷留了条残命。”
阿那瑰笑道:“高王啊,你这张嘴真是能说,虽然我知道这是客气话,不过倒也说得我心头舒服,像饮了碗烈酒一般热乎乎的。”
高欢正色道:“贺六浑所言句句发自肺腑,不敢欺骗可汗,所以上次可汗说起想与我小儿结亲,你可知我心中何等兴奋,说句不当讲的话,最起码这次两国都是你的姻亲,你就算不助我大魏,可不能厚彼薄此,再与贺六浑为难了吧?”
说罢仰天大笑,笑声远远传了出去。
阿那瑰也大笑道:“高王,我就喜欢你这个爽快脾气,这门亲可非结不可!快走快走,赶紧回晋阳等我的孙女婿!”
连声催促大军快行,加紧赶回晋阳。
高欢想起还没与八郎提过此事,忙找个借口落后几步,对随行的亲信都督皮景和道:“你速去壶关城李希宗家将可汗提亲之事告知八郎,让他赶紧返回晋阳,国事为重!”
皮景和答应一声,调转马头向壶关方向奔去,他骑在马上回头望去,目光所见,皇帝陛下的仪仗已经渐行渐远,担任后卫仪仗的金甲光芒还隐约可见。
东方的皇帝仪仗正中,元善见乘着肩舆,在众多侍卫的簇拥下进入西华门,沿着御道一路东行,当车驾行到止车门前向北转弯的时候,忽听有人高喊一声:“陛下救命!”
紧跟着就看到一个污衣女郎冲出人群,跪倒在被内卫包围的皇帝仪仗面前。
元善见被这突如其来的女子吓了一跳,不由得低头看去,只见她神情惶急,脸上带着几道伤痕,衣裳也敝旧破裂,长得倒是稍与众不同,似乎有南蛮血统,肤色不如何洁白,眉目间别是一番刁蛮风情。
众护卫都被这女子的行为吸引过来,早有人禀报了前导的大将军高澄。
高澄也十分诧异,在邺都中从未遇到有人胆敢拦截皇帝车驾的事情,忙打马回转,率军挡在元善见肩舆与女子之间,下令军士将她拽开。
只见那女子伸手向后指了指,一边与近身的武士厮打,口中一边匆忙说道:“我是高阳王之女,因与兄长元斌不睦,他将我驱出家门……却又说我败坏门风,不许我自谋生路,今日派人来逐我出城……求皇帝陛下给指条活路吧!”说着连连朝下叩头。
高澄耳中听了个大概,抬眼向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几个彪悍的男子站在人群中脸现愤愤之色,再向女子看去,似乎觉得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一个性燥的卫士脸上被他抓了一把,暴怒之下,朝她后颈上猛地一击,那女子无意识的迷离眼神扫过高澄的脸,接着便晕厥过去。
这眼神引得高澄心头一颤,竟有张口阻止的冲动,但此时说话为时已晚,眼见卫士就要将她抬起丢到路边。
高澄皱眉斥道:“怎能如此对待一个女子?如何对百姓子民交代?且不说她所说是真是假,但若非走投无路,又怎会不顾性命,行此险招?如今再将她弃之不顾,情理难容,且先将她送到我府上休息,着医官救治吧。”
众卫士躬身领命,都诧异的互相看了几眼,心中奇怪道:向来冷口冷心的大将军,怎么突然善良起来了?
高澄转身下马,来到元善见肩舆前问道:“陛下受惊了,事情已经解决,请车驾还宫吧。”
元善见微微点了点头,全没将刚才的插曲放在心上,仪仗缓缓前行,由止车门进入邺宫甬道深处。
高澄将皇帝安置妥当,命中书侍郎崔季舒好生照料之后,起身回北城东柏堂而去,进门后向家奴问道:“那女子怎样了?不碍事吧?”家奴听的一愣:“女子?什么女子?”
高澄诧异道:“我命几个卫士送一个女子回府养伤,你没见到?”
家奴也同样诧异道:“奴婢一直守着家门,没见人进来。”
高澄听了烦闷道:“这些痴物定是将她送到丞相府去了,你派人……罢了,还是我自去吧!”
说罢转身出门,率几人离了东柏堂,朝南城的丞相府赶去。那家奴望着马溅起的尘埃奸笑道:“又不知瞧上了哪家女郎,当大官的真是气死人,我偏是个奴婢的命!”
丞相府的奴婢们本来因为主人都不在,乐得偷闲耍乐,不料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被几个大兵架了回来,扔到大堂后说是大将军命抬回家养伤的,也没说清楚就都离开了。
正没计较时,又听得门外一声马嘶,大将军高澄推开府门,径直走进来问道:“有个女子送到这里了吗?”
家奴忙上前回话,引着高澄走到女子身边,高澄见女子兀自躺在地上,皱眉道:“还不扶到榻上躺着?要我亲自动手吗?”
几个奴婢连忙张罗,抱头的抱头,抱腿的抱腿,一个瘦弱的家奴呲牙道:“呵,看着不胖,倒是不轻啊。”
高澄正要呵斥,却见那女子无意识的睁了一下眼睛,之前那种迷离的流光再次划过高澄的脸庞,随即又轻轻闭上。
高澄仔细看了她的相貌后点头暗道:我以前必定见过她……这相貌倒真是特别。
转身又派人去寻医官,着女仆给她换了衣裳,准备膳食。
医官们听说是大将军府上有人看病,哪敢耽误,却又怕看不明白,独自面对高澄的问责,想要多几个人同去。
正在彼此客气相劝,你推我让的时候,一个相貌威武文官打扮的人撩起门帘,走进医馆笑道:“什么事这么热闹?让我也掺和一下?”
那些医官循声看去,一个个喜笑颜开道:“徐郎此时来到,我等无忧矣。”
原来适才进门的,正是之前给高淯瞧过病,相过面的散骑常侍徐之才。
徐之才见状朗声笑道:“看来诸君又有疑难了,若有在下可以效劳的地方,但说无妨。”
医官们忙点头致谢,将大将军紧急召去瞧病的事说了,徐之才笑道:“既然如此,你们还有空推让?咱们快走吧,大将军的急性子,你们再踌躇下去,看好了病也得挨罚!”
那些医官连声答应,一个个挂起药囊,竟是要倾馆而出,徐之才摇头道:“只二人与在下同去即可,这么多人去,没得惹大将军烦躁,何故要自找没趣呢?”
众人一听,迅速的放下包袱,找座位坐下,只有两个动作慢的,没抢到座位而站在原地,徐之才笑道:“此乃天意,二位就与我一同去吧。”
二人哎哎连声,与徐之才同出医馆,朝不远处的丞相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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