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点头,沉吟了一会儿,故意迟疑道:“看来太太是同意了,只是老太太那边却有些为难,也不知是否会应允。”
王夫人将手一摆,自信地道:“这是你多虑了,我在贾家呆了二三十年,老太太的心思,我能猜到一大半,老太太虽然嘴上不说,我却看得出老太太已经厌极林丫头,只是担心林丫头将受了委屈的事情宣扬出去,才将她扣在潇湘馆,不让她回乡。如今你找了个商户人家,林丫头一嫁进去,高墙大院、门禁森严,就算她心中不满,也根本没地方诉冤,到头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别无选择只能屈服了。啧啧,亏你想得出,老太太若是知道了你的主意,也一定会同意的。”
薛宝钗听了,忙露出一脸笑容,喜滋滋地道:“太太说的是,儿媳愚笨,哪里有太太洞察人心的本事?”
王夫人越发得意,笑了一会儿,方道:“你也别奉承我了,夜长梦多,不如我们这就去老太太房里,将事情回了,早日定下来也好。”
薛宝钗巴不得,忙不迭点头应了,婆媳两又说了几句闲话,方谈笑着前往贾母的上房。
及到了上房,婆媳两一起请安,贾母最近极喜薛宝钗,见她来了,忙笑道:“昨天我去看宝玉,见他精神很好,这都是你的功劳。”
薛宝钗心中喜悦,脸上微红,低着头不说话,王夫人笑道:“老太太说的是,宝丫头旺夫,宝玉的病已经全好了呢。”
三人说了几句闲话,王夫人便道:“儿媳有要事禀报,请老太太先屏退左右。”
贾母听了,依言命身边的丫鬟退下,方问道:“什么事情要如此隐秘?”
王夫人看宝钗一眼,带笑道:“这事情老太太听了一定欢喜,之前老太太说要给林丫头寻户人家,儿媳与宝丫头很是留心,如今挑了户人家,请老太太示下。”说着,就将朱家的情况大略说了,最后道:“那朱老爷可是发了话,只要姑娘样貌好、有才情,一切都好商量呢。”
“商户人家?还是续弦?”贾母微微皱眉,有些不乐意,“我虽然不喜欢林丫头,但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她可是敏儿唯一的血脉,敏儿若是泉下有知,必定会怪我的。不如还是等一等,没准儿能找一家妥当些的。”
王夫人忙道:“媳妇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但林丫头是个孤女,官宦人家讲究,多半不会让她进门,还不如选个商户人家,虽然低就了,却能一生富贵尊贵。之前林丫头不是说过誓不为妾吗?如今一进朱家就是当家奶奶,林丫头必定满意。何况朱家那般富贵,林丫头这一嫁过去,往后绫罗绸缎穿着,珠翠宝石戴着,伺候的仆妇不计其数,有享不完的福呢。”
薛宝钗低眉顺眼,也开口道:“还有另一个缘故,何况林妹妹身子弱,子嗣上难免艰难,倘若真嫁入官宦人家为正室,可怎么得了?还不如就选朱家,本就是有子嗣的,便是一时间生不出孩子,也没人说三道四。”
贾母听了两人的撺掇,脸上的神色略好看了一些,只是仍旧有些迟疑,皱眉道:“你们这话倒也有理,但让林丫头做继室,我还是有些不忍心。”
王夫人见她依旧踌躇,心中万分气恼,脸上却故作从容,眼珠一转张口就道:“老太太心疼林丫头,儿媳是知道的,但林丫头如今已经着魔了,哪里能明白老太太的心?老太太执意让她留在贾家,她不但没有感激之言,说不定还日日埋怨,这般冷眼相对,只会让老太太心烦,还不如早点将她嫁出去,让她终生有靠更好。”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其实媳妇挑朱家,既是为了林丫头,更是为了宝玉。这些日子,宝丫头百般开解,宝玉终于想开了些,但倘若林丫头一直住在这里,抬头不见低头见,难保宝玉不会起旧念头。何况,我们府里如今的状况,老太太想必也清楚,虽然外面风光,但四处都拉扯了欠账,若是不想法子,以后只会越发艰难,宝玉的前程也会受牵连。倘若能与朱家结亲,聘礼不必说,到了往后,朱家为了与我们攀关系,必定会将银子送上门。所以这桩婚事,于宝玉于贾家都是上上之选,还请老太太三思,允了儿媳所请。”
贾母听了她这番话,沉吟了一会儿,最后终于道:“你这话倒是很有道理,为了宝玉,得早些将林丫头的婚事定下来才是。也罢,林丫头的性格、身体,也不适宜进官宦人家,就定这朱家吧。至于婚期,选在明年春天,暖和些办事也方便。”
王夫人登时喜笑颜开,与宝钗互看一眼,一起点头应了。
贾母以手支额,沉吟着道:“只是还有一件事情难办,二老爷临行前有交代,说是要给林丫头一份丰厚的嫁妆,你可还记得?”
王夫人浑不在意,微笑道:“若是这个,老太太不必担心,横竖老爷在外地,管不着京城的事情。他不问便罢了,倘若他问起,我们只说嫁妆备得极丰厚,只是朱家富贵,又想与我们攀亲,执意不肯收下。老爷不通俗务,绝不会在这些事情上纠缠不清,只要将事情圆过去,也就是了。”
贾母边听边点头,转忧为喜道:“你这些话很是,就照你的意思办,只是林丫头那边,近来性子忒古怪,若是提前将朱家之事告知,以她的性情,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情。罢了,先将事情瞒了,等婚期临近再告诉她吧。”
王夫人、薛宝钗忙颔首,因终于说服贾母,心里的得意无法言喻。
她们三人的思量,黛玉那边,自是一无所知。黛玉主仆三人靠春纤送过来的糕点支撑,虽然比不上饭菜,但好歹能填饱肚子,比起之前已经大为改观。
这日午时,用完糕点,黛玉拿了本诗词,在窗下慢慢品读,雪雁做着针线,在一旁相陪,倒也相安无事。
过了一会儿,雪雁走到桌旁,倒了一杯水,才抬头道:“姑娘要不要喝水?哎,可惜没有柴火,这几天都只能委屈姑娘喝凉水了。”
黛玉接过杯子,抿了一口,淡笑道:“什么委屈不委屈,你能喝的,我为什么喝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