闾丘枫回到侯府,已经是半夜。他这些日子忙习惯了,倒也没觉得多困,只是到现在还没有猜透杭九泽对于江南航运的事情,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从杭九泽的言语和表情判断,杭九泽肯定不是刚知道邓显私贩货物的事情的,但是偏偏这时候把前因后果都跟自己说了一遍,又扯出闾丘岩来,肯定是别有目的的。难道他是想让自己继续以报仇的名义,去对付邓显的余党?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毕竟邓显一除,剩下的人不足为虑,杭九泽不必要特意兜一个圈子来利用他。况且这样做不仅浪费,更没有保障。
说白了,现在闾丘枫是无职无权的闲人一个,就算他想,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把邓显的余党收拾干净。杭九泽不笨,不会多此一举。
那么不是这样,又是怎样?
难道他所针对的是霍启尘?杭九泽是说过,江南航运的事,颍阳郡王现在管着。所以说杭九泽是想让自己把江南航运的主管权抢回来?
毕竟,颍阳郡王接管江南航运的事情顺理成章,在朝堂上,明着看是众望所归,暗里头又有多少人明争暗斗,实在是不得而知。杭九泽不好明着动手收回,只好让暗示闾丘枫来做这件事,对付颍阳郡王霍启尘。
想到霍启尘,闾丘枫更莫名其妙了。这个人,到底是何来历?好好一个颍阳郡王,却跑到南市街上来招惹他,家大业大,也不像是为了钱。
一边管着江南航运,一边还要暗中在南市街上处处给自己设套,他到底是怎么有这么多精力的?
闾丘枫想着,一条腿已经跨进了随心馆。
月挂中天,落影不在院中,闾丘枫心想她大约是已经睡了。虽然觉得这样很正常,可是闾丘枫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似地不自在。
这几天,不管他回来多晚,落影都在等他。
回到随心馆第一眼看见落影,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闾丘枫觉得,习惯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一旦养成,想要改掉那是何其痛苦的事情。
心念一动,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想法,他忽然想看去看看落影。
落影的屋子在院子的一侧,闾丘枫静静地走过去,推了推那扇房门。
门没有锁,被他轻轻一推便开了。
白澜凭所画的那道屏风依然杵在屋子里,接着门外月光的照射,那江南景色愈发让人心旷神怡。
闾丘枫站定下来,环顾四周。
屋里空空荡荡。
落影,似乎并不在屋子里。
眉心一皱,闾丘枫快步走出门去。
无意识地,他在心里认为落影没有离开,他猜到在哪里能够找到她。
在侯府花园一角的假山上发现落影的时候,闾丘枫就知道,他已经了解她到一个地步了。
落影看到闾丘枫有些诧异,大约是根本没有料到,闾丘枫居然回来找她。
从小到大,多少年了,落影一有心事就会跑到这里,不是藏在假山后面的山洞里,却是做在假山上,呆呆地向下望。
半夜三更,院子里没有人。
“落影?”闾丘枫低低唤道,“你……怎么了?”
听到有人喊自己,落影一瞬间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做出防卫的动作,却在看出来人是闾丘枫的那一刻彻底地放松了神情。
“没事儿,等你等累了,跑出来逛逛。”
闾丘枫一笑,道:“没想到居然会等到落影学会埋怨我的那一天。”
落影没有笑,默默地跳下假山,走到闾丘枫身边,这才恢复了寻常的表情,似是随意地道:“杭九泽还好么?”
“落影你怎么想起来问杭九泽好不好?”闾丘枫颇为不解,想了想又笑起来,“还是说,你是替别人问的?”
“我见到浅薇了。”落影道,“她说她好不容易才从久山溜过来,我问她这么辛苦地跑过来是有什么事,她说她就是想看看我,也没呆多久就走了,临走才支支吾吾地问了一句杭九泽怎样。”
“韩浅薇来过?”闾丘枫的眼中透出疑惑来,“我居然都不知道。”
“是前两天的事情了,”落影道,“浅薇来去匆匆,说是要立刻赶回久山去。我在宫里的时候……久山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想了半天,闾丘枫才想起一个名字来:“周白路……?”
“这是什么人?”
“天知道!”闾丘枫摇了摇头,道,“只是前阵子在久山偶然听到平戟朔和韩浅薇提过的这个名字。似乎是……平老先生想要韩浅薇嫁的人。好像在说什么定亲之类的。”
“定亲?”落影愣了愣。
就算知道韩浅薇未必会被杭九泽纳入后·宫,还是不免惊异于韩浅薇竟然要和别人定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事儿,我觉得杭九泽知道。”闾丘枫想了想,又补上这一句,“上次他拖我去看瞻州附近地形图的时候,一味地避开久山,而且避还避得很明显。”
“……”落影一时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好默然地看了他一眼。
沉默间,已经到了随心馆里。
直前着落影的手到了书房,闾丘枫还没有放开的意思,仿佛想起了什么,正想得出神。落影想出声提醒他,却听闾丘枫道:“对了,还有一件事。”
落影看着闾丘枫从一堆书下翻出一张压了很久的请柬:“有个叫周翰的人,是我父亲以前手下的一个百夫长,现在好像升任骑尉了。我在瞻州的时候,他帮了做了不少事情,也没时间谢谢他。”
“周翰……?”落影是记得这个人的。
“他月底要成亲了。”闾丘枫笑意盎然,“对了,那新娘的名字也很有意思呢,叫宋糖,白糖的糖。他们在瞻州摆酒,他请的喜酒,落影,我们赏光不?”
落影微微一笑:“好久不见小糖,我也想看看她呢。”
她还记得当初在江南的时候,无意听到宋糖与周翰的事情,只希望这两个人不要最后也成为命途多舛的一对。现在看来,他们竟是得偿所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