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欲开口说什么,却听璃妃在一旁呵呵笑道:“皇后娘娘这话说得倒让嫔妾听不懂了。宁妃姐姐要是知道是怎么回事,又怎么可能自己中了毒呢?”
皇后唔了一声,没有接她的话,却听璃妃接着道:“嫔妾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这么多壶,只有这一只里被下了毒,况且昨天一桌人,为何偏偏只有宁妃姐姐中了毒呢?……这下毒的人,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才办到这样的。”
她这话说完,四下一阵沉默。如水一般的沉默,压抑得让人说不出话来。也不知是被这个气氛所扰,还是本就心中郁郁,晰婕妤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嫔妾想起来了!”嫣嫔的一句话,把旁边的秋婉仪吓了一跳。
秋婉仪呼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又有谁晕过去了呢。”
璃妃眯了眯眼,道:“嫣嫔想起什么了?”
嫣嫔一笑:“方才皇后娘娘说,宁妃娘娘中的是酒里的毒,嫔妾就忽然想起了,这壶里的唯一一杯酒,的确是只有宁妃娘娘喝到的。”
“有这种事?”皇后看着她道,“你怎么会这么笃定?”
嫣嫔想了想,道:“嫔妾记得,昨晚最后敬酒的,是清瑟轩的落影妹妹。落影妹妹是亲手斟的酒,到了宁妃娘娘那里,酒却刚好没了。落影妹妹便换了一壶继续倒……结果就……”
她话说到一半,众人的目光已齐刷刷地聚到了落影的身上。
落影愣了愣。
这事情,已经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所有的矛头,竟突然地都冲着她去了。
她记得昨晚是自己敬的酒,可是她做的事情,只是拿起酒壶和倒酒而已,别的,一概不知。
皇后朱唇轻启,带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凌厉:“是这样么,闾丘落影?”
听到这个名字,落影暗道好笑,原来这皇宫里的人早给自己安了个姓叫闾丘啊。也难怪,平远侯府出来的人,姓闾丘倒是应该。
一刻失神过后,落影道:“皇后娘娘觉得……这事,是嫔妾所为?但是……嫔妾什么都不知道啊。”
可是如果她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又有谁会信?倒是指向她的那些证据更让人信些。
只是……
——“嫔妾昨日刚刚入宫,又怎会有那迷药呢。”
——“况且嫔妾昨日才认识宁妃娘娘,又怎会向宁妃娘娘下毒呢?”
“谁知道啊,”嫣嫔眉眼一飞,笑道,“我又不是你,又怎么知道这些答案呢。”
百口莫辩是什么感觉,落影算是知道了。
她想着怎么才能让皇后相信自己根本与这事情无关,却越想越没有头绪,忽然间,只听一直没有出声的晰婕妤开口了:“皇后娘娘,嫔妾想说句话。”
皇后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道:“你说。”
晰婕妤顿了顿,似乎斟酌了一下才道:“嫣嫔记得昨日是清瑟轩的贵人妹妹向宁妃娘娘敬酒,嫔妾却也记得,那酒壶自被宫人端上桌之后,一直与贵人妹妹离得甚远,直到敬酒的时候秋婉仪将这壶递给她,才拿到手上。可是贵人妹妹倒酒的时候,嫔妾看着,贵人妹妹除了酒壶之外,哪里也没碰到,莫说是壶中的酒水,连宁妃娘娘的杯子也没有沾到。贵人妹妹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可能这么隔空就把毒下了吧?”
她这一番话说罢,竟没人能挑出错来。
落影心中却不觉诧异,怎么晰婕妤居然会帮自己说话。这种时候,她们难道不都该暗自为自己撇清么,拖出她这个免罪的不是最好的方法么?
本来已有眉目的事情,被晰婕妤的话弄得不了了之,虽然落影依旧被怀疑着,可没有确切地证据,也无法将她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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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清瑟轩,落影直想一觉睡死过去再也别醒了。刚来就遇上这种事情,以后该怎么办啊。
落影浑身上下一阵乏力,简直比她在烈日下练了整整一日剑之后的感觉还要累。这累,是心累。担忧和错乱夹杂而来,使她无法静心,困意充斥着浑身,脑中却又清醒无比,连睡,都睡不着。
况且现在也不是睡的时候。
在月华殿折腾了半晌,正好到了晚饭的点,宁妃倒是想留饭,可是昨日出了这样的事情,谁还有心思在月华殿用饭呢。一时大家便回的回走的走,玉露宫便又空了下来,仿佛一下午的喧闹都是不存在似的。
翠萝问落影要不要传饭,落影却觉得自己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翠萝见她这样,只得端了一碗粟米羹来,落影也就喝了一些。
放下碗,落影低声叹了一口气。
从昨晚到今天,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如果不想个明白,她恐怕自己是无法入眠了。
追根求底,是她的习惯。
其实这原本是闾丘枫的习惯,然而落影与他在一起久了,连这习惯,也丝毫不差地沾染上了。在南市街上遇到什么烦心的事情,闾丘枫总会半夜三更不睡觉,独自坐在随心馆的院子里,有时低着头发呆,也有时会抬起头来看月亮。
落影本不知道他有这个习惯,只是偶尔半夜醒来,会看见闾丘枫坐在院中的树下,看得多了,才发现一向嬉笑狡黠的闾丘枫原来也有这么寂寞的神情,一派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的景象。
有段日子,她频繁地看见闾丘枫这样,那时候,正是闾丘枫刚踏入南市街。夜夜不眠,白天还要处理商铺的事宜,她实在不明白闾丘枫是哪里来的精力。她说,少爷你不睡觉的话,落影陪你,闾丘枫说不用,我只是在考虑白天的事情,如果这些事情不考虑完,明天又要手忙脚乱了。
闾丘枫费尽心思打法她回屋睡觉,落影也不好违抗,只是之后的夜晚,她即便睡着了,也会在那个时候醒来,闾丘枫多半还坐在院中,她便从窗子里望出去,一直看着他,看着他从消沉落寞再变回白天那个神采熠熠的闾丘枫。
也不知留着这样的习惯,是能让她觉得闾丘枫离自己其实很近,还是只能徒惹伤心。
可是就算她不想留,这习惯也如影随形,似乎在她心中,怎样都磨灭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