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说事情之前,闾丘枫就看着周翰道:“抢粮的计划,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你明白么?就连你派出去的人手,也只能让他们知道任务,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到底是什么样的谋划。”
“我知道。”周翰沉沉应了声。瞻州粮草匮乏的事情,之后杭九泽和大营中的几个将领清楚,如果粮草不足这件事情暴露到整营皆知,那么安定军心肯定不是一两天的容易事。
商人做事,习惯用最少的本钱换最大的利益,偶尔放长线,每时每刻都不停算计,所以考虑深远到如此地步,闾丘枫这个商人,算是当到了顶了。
沉吟片刻,闾丘枫竖起食指:“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渡过凌河,去打探敌军的动向。”
周翰迟疑了一下,道:“打探敌军这种事情,瞻州军营每隔一阵子总要派人前去,闾丘公子何必要再费这个事。”
闾丘枫摆摆手:“我要探的东西,和以往不一样。”
“闾丘公子想要打探什么?”
闾丘枫笑道:“派人去看看他们还缺多少人手。”
“缺人?”周翰不解道,“敌军人数如此之多,怎么可能还缺人呢。”
听到周翰的怀疑,闾丘枫抬了抬眉,不以为意地笑道:“你该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多人来这里吧?”
周翰皱眉想了想:“为了报上次的烧营之仇?”
“对,”闾丘枫笑道,“所以,他们需要的不仅是兵士,更需要熟知瞻州凌河一带的人,或者说,他们需要的是可以用作向导的人。”
“闾丘公子是说……?”周翰说了一半,随即将后话吞了回去。
“……”闾丘枫无言地看向他,似乎再等他继续说,周翰却没有把那咽下去的半句话说完,却将话转了个方向,又问:“但闾丘公子派我军的人混入那边之后,接着打算怎么做?”
“我没想过。”闾丘枫笑得不温不火,“走一步看一步咯。”他心想你别这么盯着我,我这都是被杭九泽逼的。
“那么……只是打探一下,这样便行?”
闾丘枫唇角又浮起一丝清浅的笑:“嗯,对。”
“周翰领命。”
又和周翰随意说了些瞻州军营的大概状况,已经到了吃饭的点,周翰便回去了,闾丘枫送了他一段,到了校场就停了步子。
晚风吹过空旷的校场有空漠的寒意,闾丘枫站在校场中央,忽然想起,那日就在这里,落影完胜。
仿佛就在昨天,却又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
那时候落影烧的是凌河对岸的军营,现在他要抢的也是那儿。他莫名地觉得有点讽刺,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只好叹了口气,缓步沿着校场的边沿走着。
积雪融化后的地面有些已结了冰,走在上面,稍不留神就会滑个趔趄,闾丘枫心里想着事情,步子便没那么稳当,走了两步就险些摔倒,若不是手快扶了校场的围墙,他觉得自己必定会一跤跪倒在地上。
倒下去之后,还能不能爬起来,倒真是一个问题,闾丘枫觉得自己的身子近来懒散了不少,原因多半是很久都不愿动弹。落影走后,他连散步都很少,因为没有落影,散步已不是散步,他也再没有散步的兴味了。
闾丘枫从没有觉得自己是依赖什么而生的人,可现在,他才蓦地发现,落影不在,有很多事情,已经物是人非。
比如烧杀抢掠这种事情,闾丘枫曾以为自己绝对不会触手。他的心机从来都放在暗处,他习惯待在远方默默地观察着对手的弱点和漏洞,太明显的事情,他做不来,也不屑去做,然而杭九泽的这个命令,已经挑到了他的底线。
但是杭九泽很聪明,他知道闾丘枫有底线,所以让他做的事情,是在他的底线上徘徊的。是刀光剑影的抢劫,却又是运筹帷幄的谋算,这样的命令,既能尽其而用,更能试探到闾丘枫的底线,到底有多深。
事实上,连闾丘枫都不知道自己的底线到底在哪里。如果这样的事情不算逾越,他做完了这事,杭九泽会不会继续刺探他能做到哪一步?
不知为什么,闾丘枫突然想到了温水煮青蛙的故事,如果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底线,会不会到头来被杭九泽一步一步拖下水,再想爬出来,已经是全无可能了。
“唉……”闾丘枫长叹了一口气。
想想,就觉得很无望啊……总有一种被杭九泽玩弄在手中的感觉,想得越久,这种感觉就越清晰,仿佛是一片迷雾被露水冲刷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层层散尽,看清了四周,却发现即使没有雾,自己也根本逃不出去,有雾的时候心里还能以此作借口,略感安慰,等到没雾,便彻底濒临了崩溃的边沿。
因为,即便四周一片清明,他也根本不知该怎样逃,也不敢逃。他害怕逃出了迷雾,又会遇上更惊心动魄的危机,他也不知道到底该退让杭九泽到什么程度。
很明显,杭九泽是得寸进尺的人,如果他一直退让,那么迟早会被杭九泽逼到尽头,到时候,连反抗的资本也不剩分毫,岂不是死到家了。但是取信于杭九泽,又不容易,所以他也在试探杭九泽,看杭九泽的底线是多少,又能容他到哪一步。不能逾越,不能怠慢,闾丘枫觉得自己做过的事情中,从没有比这更困惑的。
比这复杂的事情,他也做过很多,但从没有受到如此多的束缚,倒像是非要一只被绑缚了双翼的鸽子往天上飞,还得飞得越高越好,没有办法飞,便有人拎着你往天上扔。
扔得越高,在没有翅膀的时候,摔得就越惨,鸽子尽力想要阻止自己被扔上天的命运,终究却是徒劳无功。没死,是命大,命定了要继续接受这些惊心动魄,死了是一了百了,没有折中的办法。而闾丘枫想要找的,正是这样一个折中,如果没有,他也要生生劈一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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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催的人总是做悲催的事啊……
所以说用完了卌,下面我该用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