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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忆

遇见他是在十二年前的秋天,我是刚随父亲来霁栈市的小学四年级的插班生。对于一个刚从二级城市到省会城市的我来说,这里的一切都那么可怕。我怯怯生生的站在讲台上,听着班主任和蔼可亲的介绍着我。

“大……大家……大家好,我是吴天亮。”我低着头,不到一分钟的自我介绍,硬是被我说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让我们欢迎吴天亮小朋友的到来,你坐……”

“老师,我还没有同桌哦,不如让新同学坐我旁边吧。”这个声音有股可以安抚人心的魔力,我焦躁不安的心顿时平静了下来,我循声望去,是一个有着阳光般灿烂笑容的男孩。

“然后你就一见钟情了?好老套的剧情啊。哎呦,你打我干啥啊”少女捂着头跳了起来,她看了看身边的人握着拳头怒视着她。

“你以为所有人的人生都是那八点档的肥皂剧啊,不愿听就不要再来骚扰我。”

女生吐了吐舌头,说:“您老继续,我不多嘴了。”

老师点头同意了并交代他在功课上多多帮助我,于是我跟他成了同桌。

他字写得很漂亮,可能是由于出身书香世家的缘故吧,他小小年纪就会背所有的唐诗宋词元曲了,成语典故什么的信手拈来,所以他的身上总有着一股淡淡的墨香。听说他爷爷是书法大家,由于不懂得人情世故,现在也成了个天天接送孙子上下学的普通老头了。

我刚到新班级的时候,新同学们下课都聚在我这里,问我从哪个地方来,那个地方有什么,有没有方言。出于自卑,我一直不敢告诉他们我从哪来的,因为担心他们会瞧不起我。

过了两个星期之后,孩子们的热情便转移了,我也如释重负。

但是好景不长,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我始料不及,并让我为此转学了。

“我说我偷过东西,你信吗?”我从桌上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问道。

“我可以说话?”经过我的默许后,她继续说道“谁还没偷过东西啊,我小时候经常从父母兜里偷钱呢。”

我摇了摇头:“那次丢的东西可不是钱。那次丢的是我们班主任的求婚戒指。”

我们班主任是个三十五的青年,有点脱发,有些微微发胖,身高170左右吧,胡子不知道多久没有刮过了。就这邋里邋遢的形象也能找到女朋友,他女朋友是在隔壁幼儿园里教音乐,长的普普通通,但是跟我们班主任相比就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我还记得那天是个百年不遇的台风天,夏季的一个周五,不到五点,天就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我们那块区域信号中断,电力中断,老师,孩子和前来接孩子们的家长一块被困在了教学楼的一层报告厅里。

各班班主任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开始清点本班人数。我班那个老邋遢(我们班人私底下都叫我们班主任为老邋遢)数完了之后眉头一皱,紧接着数了第二遍,第二遍都数完了之后,老邋遢的额头上开始冒冷汗了。

他望望四周,校长在远处问各班班主任人全不全,这时,老邋遢偷偷把我拉到跟前,低声问我:“你有看到台铭吗?”台铭就是我那个有着犹如太阳般灿烂笑容的同桌,我说他听完报告就去上厕所了。

老邋遢顿时平静了许多,但紧接着他又紧张了起来,“怎么去了这么久,不行,我得去看看。”

校长这时在召集各位班主任开会了,我对老邋遢说:“老师您放心吧,我去厕所找台铭,台铭可能一时拉肚子又没带纸就被困厕所了。”

老邋遢知道我应变能力强,也学过空手道散打什么的,于是叮嘱我:“千万要小心,教学楼里没电,早去早回。”“嗯。”我找临近的女同学借了包纸,弯着腰挤到了报告厅门口。

我们教学楼跟厕所是分开的,我看着外面瓢泼大雨,不禁骂自己怎么不知道借把伞出来,我扫了下报告厅的门口,那里堆积着前来接孩子的家长们的伞,我挑了一把大的,心里默默向这个家长道了声谢谢。

我撑起伞,走进了雷闪交加的雨中。

“台铭,台铭。”平时两分钟的路我今天却走了十五分钟。除去路上难走的原因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我在晚上是个路痴。因为我觉得白天跟晚上的路不一样,除非那些我走了两月以上的路不会迷路以外,其他路我一律都会迷糊。

好不容易找到了厕所,我在厕所门口喊着台铭的名字。

“救……救……救救我。”门口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

我吓了一跳,把手机手电筒功能打开朝门里照去。

“吴天亮你终于来了,我好怕我会死在这里面。”不等我细看,从门里扑出个人一把抱住我。

瞬间,我的身上布满了鼻涕眼泪。

我嫌弃的一把推开他:“别激动,给你纸,先擦擦。”

“那个,不要关。”他指了指我刚想关的手电筒。

“合着你怕黑啊,台铭,这下我可知道你的弱点了。”我得意的笑着。

台铭涨红着脸,威胁我道:“不准告诉其他人,你要告诉其他人我就不给你抄作业了。”

我拧开水龙头,想冲洗下被台铭弄脏的胳膊,“知道了,知道了,老邋遢还在等我们回去那。”

“别拧了,停水了,我们先回去吧。”台铭拉着我打起伞就想往雨里冲。

这时,一个闪电朝我们劈了过来,我只觉得眼前一白,便什么都看不见了。台铭扔掉手里的伞,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另一只手捂住了我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又再度剩下了雨声。我吸了吸鼻子,闻到空气里有股烧焦的味道。

我拿掉了台铭的手,看到眼前的景象,不觉倒吸了一股冷气。

学校里那棵有着百年岁数的银杏树只剩下了一半。另一半倒在雨里,上面还隐约残留着火星。

我吞了口口水:“台,台铭,看来咱是暂时回不去了,要不咱顺便去老师办公室呆会吧。”

老师的办公室就在厕所的上边,在女厕所旁边有上楼的楼梯。

台铭点点头,我俩挤在一起上了楼。

我们来到了位于三楼的老邋遢的办公室,我拧了下门把,发现门没锁,我推开了门,喊了声“报告”,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我们走到老邋遢的座位处坐下。我们无聊的翻着老邋遢桌子上的卷子(我们刚刚期末考试完,老师桌子上的卷子都是考试卷子。)翻着翻着,我发现了我的卷子,在默写那一栏里,我有两个字写错了,看到老邋遢还没有改过,我鬼使神差的拿起笔把那俩字改了过来。

我改的时候手一直紧张的在抖。终于改完了,我把那叠卷子恢复原状,就见台铭盯着抽屉里一个系着缎带的小红盒子看着。

“喂,看什么呢,这么入迷。”我用手肘顶了一下台铭。

“啊!”台铭回过神来,“你看,是戒指。”

戒指?我凑了过去,真的是戒指,我咽了下口水:“你猜,这钻石几克拉。”

台铭无视我的问题,“这里有字。”他小声嘀咕着。

只见他拿起那枚戒指,翻转了下,钻石底座处刻着一个字:梓。

忘了说了,老邋遢的女朋友叫陈梓,看样子这个戒指是老邋遢用来求婚的戒指。

我坏笑着望着台铭:“如果咱把它拿走,老邋遢会怎么样?”

台铭无视我想恶作剧的念头,说了句:“都六点了,不想死的话就回去吧。”

反正我爸今晚也是加班,出租房里也就我一个。我回去多晚也没人管。

但是台铭就不一样了,他爷爷每天风雨无阻的都会来接他,我拉着台铭匆匆忙忙的从办公室里出来,一路小跑着回到了报告厅里。

报告厅里只剩下老邋遢和台铭的爷爷了,台铭的爷爷见到台铭松了一口气,责怪道:“你跑去哪里了,知不知道我都找疯了。”

我刚想张口,就见台铭扯了扯我,说:“我俩见雨太大了,就在厕所那睡着了。爷爷,这种事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好了好了,孩子没事就好,时间也不早了,咱们都回家吧。天亮,我送你回家吧。”老邋遢打着圆场。

“不用了,老师,我自己回去就行。”我推辞着。

“正好顺路,不用跟老师客气。”老邋遢把台铭和他爷爷送到门口后,回头对我说道。

我也懒得跟他推辞,坐着老邋遢的车回到了家。一路上我都想问老邋遢打算什么时候求婚去,但是担心他知道我们去过他办公室后,会发现我改卷子的事,于是我就忍住没问。

“你不是说你偷了班主任的求婚戒指吗?噢!又打我干嘛!”少女头上又挨了一记暴栗。

“你到底有没有再用心听啊,我说我偷过东西,又没说偷的是那枚戒指。”我随便拿了个杯子喝了一口。

“那……那是……那是我的杯子。”少女指着我拿走的杯子。

“我知道。”我难道会说我忘记我杯子是哪个了吗。

“咳咳,让我们继续吧。”我把手中的杯子放回桌子上,闭上眼,靠在沙发上,思绪又回到了那个夏天。

第二天是周六,父亲照例在办公室加班,破旧的出租房里就我一个人。我早上跟父亲一起吃过早饭后,刚想做作业,却哪里都找不到作业本。我这时候才想起来,昨天因为走的匆忙,书包还在教室。于是我带上家里钥匙,走路去了学校。

从那个出租屋到学校也就三十分钟的路程。这一路上还能看到昨天台风过境留下的痕迹。虽说艳阳高照,但是街上还是有不少积水,有些积水过多的坑还招来蜻蜓频频点水。

学校值班室的老大爷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反正他在不在都一样,我绕到教学楼一处隐蔽的地方,那里的栅栏因为年数久了,出现了裂隙,我稍微一低头弓背就钻了进去。

有声音从教学楼的楼梯口那传来,刚想要是被看见的话,就说自己来拿书包,反正也没做其他事。

我直起身子,往教学楼走去。

在教学楼门口的是老邋遢和校长,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校长我就下意识地躲了起来,他们没有注意到我,我听到了他们在小声交谈着什么。之后他们和一辆卡车一起出去了,那辆卡车上放着的是昨天被劈下来的那半截树干。

周六的教学楼有着死一般的寂静,不知道为什么,我打了个寒颤,感觉这个地方阴森森的。我匆匆忙忙的跑到教室,拿起书包就想飞奔回家。

我又想起了昨天那枚戒指,想去老邋遢的办公室再看一下。就这么想着,我已经到了老邋遢办公室的门口。

我掂起脚,想透过窗户向里面望去,但是办公室的窗户还在我头顶上方。我放弃挣扎,小心转动了门把。

不出意料门被锁上了,但是我可是有钥匙的人,我轻轻把钥匙插了进去,小心的转动了门把。

我闪身进去,就在想要把门合上的时候,一只手挡在了门舌上,那只手的主人是台铭。

我吃了一惊,没想到台铭也在这,台铭把食指放在两唇间,冲我嘘了一声。他进来后,关上了门。

“你怎么会有钥匙?”台铭抢在我开口之前抛给了我个问题。

“我偷的。”我无所谓的耸耸肩。

“那之前我们班同学丢失的那些文具什么的,也是你?”台铭不可置信地望着我。

“也是我,我偷那些只是因为好玩,等我玩够了,我自然会物归原主了。”反正都暴露了,我也就不再隐瞒了。

“嘘”我抓住台铭的手躲到了老邋遢的办公桌下面。

办公室外面传来了张凯萝的声音:“不是,你看这真的不行,我就是一个小小的语文老师,连班主任都不是,您这不是为难我吗。”

“这哪里算为难,张老师,要是您愿意配合,您父亲三天后的手术费用我帮您出了,您看,这互惠互利的事,其他人求我,我都还不给机会呢。”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那股声音有着让人顺从的魔力。

果然,就听张凯萝说道:“好吧,不过事成之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这个您放心,事成之后,您想见我,我也不会见您了。”男子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今天中午在金华饭店订了个包间,不知张老师能否赏个脸呢?”

成年男子和张凯萝的脚步声逾行逾远,直至完全消失。

“哎,你说母萝卜答应那个人什么了。”母萝卜是我给张凯萝起的外号,明明是一个三十多的汉子,名字里却偏偏带个萝字,可能也是拜那萝字所赐,他平时行为也很娘。

台铭没有回我,他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坐上了老邋遢的椅子。

我也钻了出来,看着台铭在老邋遢的桌子上翻着。台铭不知道发现了什么,他停下了所有动作,就那么直视着那个地方。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是一本日历,日历上是今年的九月十八号——我转进这个班级的日子。在日期下方的空白处,写着麻烦两个字。

“我妈和我爸在我不记事时候就失踪了,现在家里就只有我跟我爷爷两个人。”

我愣住了,不知道台铭这没头没脑的话缘何而起。

我看着台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台铭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用手指了指日历上的“麻烦”二字:“看来咱班主任不喜欢转学生呢。”

我冷笑了一声,我还记得那天我爸领着我去见老邋遢的时候,老邋遢说,他最喜欢孩子了,孩子放在他班上就放心吧。

“你还没告诉我你来学校干嘛。”我想起来我被他打断的话,低声问他。

台铭没有回答我,这时办公室墙上的时钟响了十二下,不用学习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我的肚子也很合乎时宜的发出了声。

“哎,天亮,你中午去哪吃?我跟你一起吧。”台铭趁机说道。

“咦,你爷爷呢?”

“我爷爷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他只嘱咐我好好在家写作业,饿了的话去卧室的抽屉里拿钱出去买点饭,出门的时候记得带好钥匙,锁好门,注意陌生人,他也没告诉我他去哪。”

“那咱去吃肯德基吧。”

“肯德基不好吃,去麦当劳吧。”

反正都是我爸妈不让吃的,我说:“好。”

“然后你俩牵着手,蹦蹦跳跳的出了校门,一起开心的往麦当劳跑去。在路上跑着,他回头看着牵着的你,你抬头望着牵着的他,好想时间就静止在此刻。”

我忍住了暴打眼前少女一顿的冲动:“你脑洞开太大了。”

其实我俩连学校门都还没出去就各回各家了。

在我们出了教学楼的时候,我隐约看到那棵银杏上有个人状物。

我对台铭说了一声,我俩就一起往银杏那走去,空气中包含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我心知不好,想伸手拉住台铭,可台铭却往前跑去。。

我跟着台铭往前跑去,“你看。”台铭手指着银杏幸存部位的上端。

银杏树笔直的树干被劈了个夹角出来,我顺着台铭的手看去,那个人状物就呆在那个夹角处,地上还能见到绽放的血迹。

我忍不住了,低头狂吐了起来。台铭倒是不以为意,他细细打量着树上的那个人状物:“是老邋遢,快报警。”

十分钟后,我俩被警察阿姨带到了门卫室。阿姨分别给了我们每人一杯热水,我傻傻地盯着空气中翻腾着打滚的热气,台铭则在一旁不停地啜泣着。

“我要回家,我要爷爷。”台铭一反常态的在警察面前大哭着。

我被台铭猛地一嗓子吓了一哆嗦,紧跟着台铭一声前一声后的哭喊着:“我要爸爸,我要回家。”

在门卫室里的警察顿时慌了手脚,他们看着都很年轻,没有照顾小孩子的经验。

不多时,我爸和台铭的爷爷就到了学校,警察见我们这样也没法做笔录,于是跟我们的家长商量,等我们情况好转时记得通知他们,他们会上门拜访的。

“喂喂喂,是你脑洞太大了吧,明明不是就丢了戒指,怎么扯到人命案了。”少女不满的打断我的叙述。

“人命案吗,其实根本没有人死。”我似笑非笑的盯着眼前的少女。

“那……”

我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妨碍我。

回到家,我爸问我什么我都不理,我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地板,我还没有从刚才巨大刺激中回过神来。

我爸叹了口气说:“也不知道是哪个熊玩意,竟然搞出那种恶作剧来,要让我知道,我非剥了他的皮不行。”

恶作剧!我猛地一颤,抓住我爸问道:“那死的不是老邋遢?”

我爸显然是被我吓了一跳:“死的?没人死,那只不过是个假人,那些看似血液的东西也只是假血罢了。有人利用昨晚被劈开的树木搞这种恶作剧,幸好今天是周六,学校没人,要是上学的日子,不知道又要吓到多少孩子了。哎,天亮,你去学校干嘛。”

我抬头撞上了我爸狐疑的目光,我说:“我昨晚没来得及拿书包,今天去学校拿书包了。”

“哦,那个我还要加班,老爸就先走了,晚饭你自己解决吧,冰箱里有吃的,实在不行就叫外卖,抽屉里有钱,自己在家注意安全,尤其是煤气安全。”我爸接了个电话后,抓起门口的公文包就冲了出去。

恶作剧吗,我躺在沙发上,闭上眼回忆着今天发生的这一切。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我揉了揉双眼,伸手摸到了噪音的制造者,我看着闪亮屏幕上出现的俩字:台铭。

“喂。”我接起电话。

“我下学期就要回家乡上学了,想来跟你道个别。”电话那头台铭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当时急火攻心,直接开口大骂:“卧槽,你还没告诉我那个假人,你那演技是怎么回事,你就这么把我抛下了,你把我当什么啊!”

电话那头迟迟没有传来声响,就在我以为他挂断电话的时候,听筒里传来了三个字:对不起。接着,电话里只剩下对方挂断电话后传来的嘟嘟声。

我愣愣地看着还亮着的手机屏幕,这两天的事情不断在我脑里纠缠着,搞得我头痛欲裂。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老邋遢给我打了个电话,上来就问我,我有没有去过他办公室。

我心里不免咯噔了一下,但我还是强装镇定的对他说我回学校是拿书包的,只去过了教学楼。

他哦了一声,不知道到底信了没有,他让我好好休息,警察已经全力在找恶作剧的人了,之后他小声嘀咕了句,戒指难道不是学生偷的吗?

订婚戒指丢了?!

我刚想说什么,那边就挂了电话。

晚上我爸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临时去邻市出差,周一下午才回来,他说让我大爷过去陪我,我说我自己在家就行,我爸说不放心,于是我也不再跟他争。来就来吧,我装作没听到敲门声不开门就是了。

我思考问题的时候喜欢一个人不开灯地缩在浴缸里,我闭上眼想把昨天今天的事好好梳理一遍,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我大爷,门外的人见敲门无反应,便喊了几下我的名字,并打了我手机,我置之不理,过了几分钟,门外的人也就离开了。

我憋气潜到水下,这一切的开始始于周五在报告厅听完讲座后,我替老邋遢去找台铭。厕所,被劈的银杏,办公室,求婚戒指,日历,人偶,假血,目的,不管是谁弄出来的这些事,他肯定是有目的的,他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思路卡在了这里,进行不下去了。我摇了摇头头,心说明天再说吧,便把自己弄干,爬到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天无事,台铭的电话也始终处在关机状态,我爸在中午的时候给我打了个电话,我扯谎说我昨天早睡了,没听到,我爸也没责备,说你自己明天上学不要迟到,又叮嘱了我几句便挂了电话。

周天就在我追神奇宝贝和写作业中过去了。

周一早上我提前了半个小时到学校,我把要交的作业放在了组长桌子上后无聊的看着值日生同学们在干着值日。“吴天亮,班主任找你。”三胖在后门口探出头来叫我。

老邋遢找我?莫非是戒指的事?我心里一惊,起身往老邋遢办公室走去。

“报告。”我推门走了进来,刚进去就发现台铭的爷爷在老邋遢的旁边坐着,老邋遢冲我招招手,说:“台铭下个学期就要转回老家念书了,你帮他爷爷收拾下台铭桌洞里的东西吧。”

我冲他爷爷打了个招呼后,问道:“台铭呢?”

他爷爷冲我笑笑说:“台铭说不愿经历分别的这种场面,于是让我自己来的。”

“好吧,那我回教室收拾了。”其实临近放暑假,教室里大家东西都不多,我把台铭抽屉里的所有东西都堆在桌子上,刚想仔细整理下,就见一只手把桌子上被废纸盖住的一个红色盒子拿了起来。

“你们看,这是什么。”那只手的主人大声叫嚷着。

我抬头一看,赵鸿钧手里拿着的正是从老邋遢桌子上消失的装有戒指的盒子。

我叫了起来,下意识地去夺。赵鸿钧好像料到我会这样做,他身子往后一撤,让我扑了个空。

我大叫:“还给我。”就在我急着推开身边围观的人的时候,赵鸿钧早已对他的一个小跟班发号施令让他去把老邋遢叫来。

“住手。”就在我要把赵鸿钧扑倒在地的时候,老邋遢一把拽住我的后衣领,让我重心不稳摔在了地上。

“老师,吴天亮他偷东西。”赵鸿钧洋洋得意献宝一样的把手中的盒子递给老邋遢。

老邋遢看到那个盒子,脸一沉,蹲下来,让我不得不直视他的眼睛问道:“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没去过我办公室吗”

我明知那戒指不是我偷的但还是心虚的躲闪着他的目光:“我是在台铭的桌洞里发现的。”

“唉,小伙子,话可不能乱说啊,不要看我家台铭人老实,就把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家台铭头上扣,谁知道是不是你偷了之后看事情败露就栽赃嫁祸给我家台铭。亏我家台铭还在家里说他同桌人特别好,现在看来小小年纪心机就这么重,长大还的了?!”台铭的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听我说完之后就在后面阴阳怪气的说道。

我瘫坐在地上,低着头,脸上火辣辣的疼。

“大家今天先看《千与千寻》吧,吴天亮你跟我去趟办公室。”老邋遢把多媒体打开,按下播放键后就带着我离开了教室。

之后老邋遢又转过身跟台铭的爷爷说了几句,就让他拿着台铭的东西走了。

进了办公室,老邋遢把门一关,时至上课时间,整间办公室里就只有老邋遢和我。

气氛沉闷的让人想死,我脑子飞速转动,要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是我那时也就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我之前虽说也偷过东西但是没偷过这么大价值的东西啊,我恍惚间已经见到了我爸扭曲的脸和邻居避之不及鄙夷的眼神,听到隔壁家爱背后嚼人舌根的大妈在四处散播吴家那个儿子是小偷,我家之前丢的那个欧米茄两万多的石英表保不准就是这小子偷的。

“吴天亮,我丢的戒指为什么会在你那里。”

“啊!”冷不防被人突然叫了声名字,我吃惊的抬头看去。

这一抬头正好撞上老邋遢的目光,我被吓到了,结结巴巴地说道:“戒……戒指……真不是我偷的,我就周五见到过,今天我真的是在台铭的桌洞里发现的。”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麻烦了。果然老邋遢也起了疑心:“周五?”

我无奈之下,把周五的事竹筒倒豆子般全都说了出来,当然除了我改过试卷的事。

“啪”我左脸挨了一巴掌。

“老师的办公室都敢乱进,东西都敢乱动,你说你还不敢做什么。那之前张老师丢的那两百块钱,陈老师丢的五百外加张一千的购物卡也是你偷的吧。”老邋遢面带讥讽地说道。

“不是我。”

“啪”右脸也挨了一巴掌。

“还敢顶嘴,把你爸给我叫来,现在!”

老邋遢把电话摔在我的面前,我看着桌子上的电话,迟迟没有伸手。

这时,老邋遢气也消点了对我说道:“那你们周六来学校干嘛。”

“我来拿书包。台铭为什么来就不知道了。”

“拿书包?作业都是抄的,你有这么爱学习吗。果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穷乡僻壤里竟出你这样偷偷摸摸的人。”

我压下想要找老邋遢拼命的怒火,低着头装作接受一切训斥的模样。

老邋遢见我没有冲撞他,自讨了个没趣,说:“我就觉得你周五去了那么长时间肯定有问题,我周五本来想跟女友求婚的,走的时候为把你这小子送回家,都忘了拿戒指,把你送回家后才回学校拿戒指,我那时候就在纳闷戒指怎么不见了。原来是你这家伙恩将仇报偷走了老师的戒指,还企图嫁祸给你的同桌。‘子不教父之过’真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父亲养育了你这种儿子。算了,老师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你今天回去给我写两万字的检讨,明天……明天不行,后天吧,后天这个时间我在这等你,要是被我发现你的检讨有抄的成分你给我等着,我弄不死你。老师我也累了,你回去吧。”老邋遢说完把脚往办公桌上一搁,拿出盒子里的戒指把玩着。

我低眉顺眼说了句:“老师再见。”

老邋遢心满意足地用手拍打着肚皮,闭上眼,大概在估摸着今晚求婚用怎样的姿势,怎样的语言来打动对方。

出了办公室的门,我冲着那个“为人师表”的背影吐了口唾沫。

“他的教师资格证是买来的吧,就那种人都能当园丁,校长干什么吃的去了。”少女义愤填膺地斥责着老邋遢。

“他啊,可能是作为省城优秀教师有种无与伦比的荣耀感吧。”时隔这么些年,我早已不愿去计较这些。

教室我是不能回了,于是我去了以前和台铭经常去的秘密基地。所谓秘密基地不过也只是在杂草丛生的地里由藤曼围出来的一个洞穴而已,里面有别人丢弃的椅子和弹簧蹦出来的沙发。

我在远处看到杂草堆里有些光亮,以为是台铭回来了,刚想叫台铭的名字,告诉他我替你背了个多大的黑锅,你为什么不告而别。但是仔细一看是三个成年人,手拿打火机在烧着我和台铭的秘密基地。我在那些人里看到了台铭的爷爷。

我深知我没有办法对抗他们,所以只能躲在暗处看他们烧完离去后,自己再过去。

我很晚回到家,我爸在家憔悴的等着我,见我回来了,他一个劲的给我道歉,说他由于工作无暇顾及我,不知道我遭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说他相信我我不会去偷戒指,他已经找朋友让我转学去他朋友开办的一所私立院校,在箐州市一个民风淳朴临近阳光沙滩的地方,希望我先敬养一段日子,等我什么时候想上学了,再让我过去。

“这就完了?”少女瞪大眼望着我,口气里遮盖不住的失望,“你这讲故事水平也太烂了吧,留给听众一堆问题。”

“性急什么,我又没说这就是结局。我只是说累了,想换个方式结束而已。你想知道什么你问吧。”由于长时间的坐着,我的屁股有点痛,所以我站起来走动了下。

呼,少女长呼了一口气,拍拍自己的心脏,“你这童年过的也太狗血了吧,都可以与抗日神剧所媲美了。”

狗血,哼,明明是鸡肋。

咳咳,问题1:那个戒指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出现在台铭的桌洞里?

问题2:那个银杏树上的假人是怎么回事?

问题3:台铭的爷爷为什么要带人去烧你们的秘密基地?

问题4:台铭的爸爸妈妈到底去哪里了?

问题5:你找到他们的目的了吗?

问题6:台铭是不是孩子?

问题7:母萝卜和那个成年男子又是怎么回事?

我在回答你这些问题之前,先给你看一些资料。

我递给那个少女一份由剪报组成的材料,上面的内容都是全国各地的小学、幼儿园、初中、高中、大学发生火灾爆炸的新闻和偏远地区丢失一岁到两岁孩童的报告。由于这些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原因相差太远,所以没有人把这些事件联系在一块。

“这是?”少女困惑的望着我。

“是的,这是我整理出来的从我出生前两年到现在的所有高校甚至包括幼儿园的发生火灾的全部事件,有些由于年代久远,也会有没有整理上的事件。这些事件的共同点就是它们在发生火灾之前都曾有学生转出,在火灾发生前半年内都有学生转入。那个年纪的儿童记事能力很弱,但是却有一定的免疫系统,相较来说很好养。”

“啊!”少女不可置信地翻着手中的纸,“难道……难道……”

“嗯,那个时候老邋遢无意中透露了一句,台铭是这个学期刚转过来的,才一个学期就又要转走了。如果我的猜测正确的话,台铭本名不叫台铭,他那个爷爷应该也是假冒的。”

“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学校有什么好烧的,还不如烧银行呢。”少女撇了撇嘴。

“我也不知道,我调查了这么久只知道他们是一个隐蔽性很高的组织,如果不是因为台铭那件事,或许那个组织还不会被发现。他们可以存在这么些年,必定有他们存在的原因。虽然不知道他们的最终目的,但他们烧学校可能是由于个人情感。我现在也只能假设,他们可能在求学阶段受到过老师的虐待,于是他们把他们人生不顺都归咎于那个时候虐待他们的老师,怀着对老师无比怨恨,他们开始在全国火烧学校。”

“这得是多大仇啊!”少女倒吸了口冷气。

永远不要低估孩子们仇恨的力量,其实,造成现在这个局面的也是他们自作孽吧。遭受虐待最好的反抗方式其实是使自己强大,使自己强大到任何人巴结还来不及的程度,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变得强大。

“好了,我现在来回答你的七个问题。”

1。

那个戒指是台铭偷的。周六台铭貌似是在我后面进来的,其实他之前就在老邋遢的办公室里,办公室有两个门,我光顾着拿钥匙开前门了,却没检查后门是不是开着的。

我之所以知道是由于前阵子有些老师在办公室丢钱后,校长出钱在门口那处安了个摄像头,监控屏幕在三楼的校长办公室。

我当然无权查看监控,是我拜托我爸的刑警朋友去弄的。

他看过后去了台铭和他爷爷入学时填的家庭住址,当然那个家庭住址是假的。

监控里显示台铭从后门进入,拿铁丝撬开了老邋遢的抽屉,轻车熟路的从里面拿走了那个装有戒指的红盒子。他听到前门有钥匙开锁的声音后,急忙躲到后门口,就在我推门进来的那一霎那从后门闪了出来,(由于摄像头前段时间出故障,导致它间歇性拍摄,于是画面就只拍到这,后面的是我推测)紧接着跟着我又从前门进入了办公室。在我跟他说话的功夫,他用手轻轻把他撬开的抽屉给合上了,我被他牵着鼻子,东拉西扯了一会就约着去吃饭了。

至于他偷戒指的目的或许是为了救我一命吧。

2。

我之所以认为那个假人是老邋遢是由于台铭先入为主的概念,我并没有认真看那个人状物,我还在呕吐的时候,台铭却镇静的可怕,他说树上的是老邋遢,我也就这么认为。事后想想台铭那个状况真心反常。

那个假人其实就是个充气娃娃,总重量六斤,只不过被人为套上了衣服而已。从银杏树被劈开地方的上方不到一米的地方就是二楼楼道口的窗户,可以有人站在那个窗口把那个假人扔到银杏树上。

至于那些血,当时我们流行扮吸血鬼,我们校门口旁边就有个商店专门卖那种像血液的血袋,不知道那里面有多少添加剂,不仅颜色像血气味也很像血,其实里面只不过是一种饮料罢了。

事后想起来,如果那是真人的话,周围的血也太少了。一个成年人的血液总量是4500毫升,滴落在地上和树上的却还不到1000毫升。

那个假人的出现成功把我的目光转移了,由此我忽视了往校门口开去的大型罐装车。警察去查过那个罐装车却什么都没有查到,就像它不曾出现过一样。

3。

这个啊,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不想再让他孙子跟我这种人接触吧,也可能只是看那堆杂草不顺眼,做个为民除草的良好市民罢了。

我不等少女提出异议,连忙接着叙述下去。

4。

前面说到了,台铭可能是那个组织偷来的,所以他真正的爸爸妈妈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但是他说她从小跟着爷爷,也可能只是他爷爷一直给他灌输他爸爸和妈妈都失踪了的消息。至于为什么不暗示他们都死了更好,我又不是那个老头,我怎么会了解他到底怎么想的。

5。

前面也已经说过了,我只有猜测,从我转学后,我就没再接触到那个组织的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还有待调查。

6。

台铭当时是跟我同龄的孩子,他的反常只是一种自保。从那种环境下成长起来,必须要学会讨人喜欢的方式,实践出真知。什么样的环境孕育什么样的孩子,他面对警察的时候痛哭流涕就像个普通小孩一样,其实是降低警察的疑虑,他受控于那个组织,那个组织肯定不会让他单独行动,肯定会监视他。如发现他有什么越轨的行动就施以刑罚。

7。

那个母萝卜在那一年是小学竞赛组的语文老师,如果在竞赛中取得优异成绩可以直接保送初中,那个中年男人只不过是找母萝卜买试题的罢了。

“你这么些年不离不弃地调查着,一定是真爱。”少女竟然像看要死不死的韩剧一样动情的擦着眼泪。

我头上青筋直冒,要不是碍于她是陈忝燃的妹妹,我早就一脚把这人踢出去了。他给我说什么他妹妹要写推理题材的小说,还要求真人真事,最好有血,必须是在校园发生的。陈忝燃说什么我人生阅历丰富,让他妹妹来找我取经,你确定你妹妹是要写推理小说吗。

“就这么定了,我要写一部霸气攻为了救身陷******组织的傲娇受而被动卷入了一系列案件中的小说,天亮哥,你看怎么样?”少女两眼放光的等待我开口。

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好好好,我接下来还有事要忙,你自己走吧,我就不送了。”终于送走那个瘟神后,我对这个世界有腐女这种生物存在而感到深深的绝望。。

对于第三个问题我撒谎了,台铭在秘密基地里给我了三字的讯息:救救我。那个老头怕组织暴露,但是又不知道台铭具体把消息藏在哪,这才一把火烧了我们的秘密基地。

台铭把偷戒指的事嫁祸给我其实是变相救了我,因为就在我转学后不久,那所学校由于电器老化发生了一场全霁栈市都不曾有过的大型火灾,整场火灾历时两个半小时,无人生还。

起火的真正原因又有谁清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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