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魂牵梦回十八载,前世今生何谓真
漫长的甬道似乎无穷无尽一般,库勒拔都等人无瞎子般摸索前行。库勒拔都在前面提着乌蚕龙骨探路,公孙海汇则举着幻梦翡翠镜反射着甬道中发光菌类的微弱蓝光照明,压阵的何畏真十分谨慎的在手中扣着一枚制钱。
似乎已经走了一天一样,何畏真渐渐觉得身体开始绵软无力,库勒拔都与公孙海汇的嬉闹斗嘴之声也渐渐变的模糊。恍惚之间公孙海汇的惊呼传来:“不好!又是幻术!保保,畏真!你们在哪?”同时无力感瞬间放大,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一样扩散全身。
只是一瞬,何畏真感到身上湿哒哒的,似乎还有无尽的水缓缓漫了进来,淹没了腿脚腹股最终到达了胸颈。一串串气泡在水中升起,意识缓缓模糊……
鸳鸯湖,大玄淂州最大的淡水湖。承自怒河奔腾翻滚的河水在此地变作一湾母亲般温昵的圆湖,因气候适宜四季常青,无数的水鸟鱼虫在此安家落户。其中鸳鸯数量最多,故而来此游玩观湖即兴赋诗花前月下的文人墨客待闺女子非常多,后经众人投票为这一湾美水定名鸳鸯湖。
一艘华美的画舫驻锚湖心。舫上一名少年披盔带甲执一杆大铁戟迎风而立,端的威风,只是骑在少年身上的一名两岁女童将着美少年的王霸之气破坏殆尽(我终于也用上这词儿了)。后面的一张书案旁是一名淡黄萝衫的年轻女子,云鬓髻挽的恰到好处,绮罗衫流云带的搭配将女子姣好的身材衬托出一丝端庄秀雅的气质。旁边侍立着一名负责研磨的年轻男子,名士冠清流带配合两鬓与下巴蓄养的三绺文髯一股儒雅风liu之气四溢而出。
见妻子眉头褶皱,手中画笔迟迟不肯落下。年轻男子佯怒道:“恭儿,抬头挺胸不动如松,像你孙师傅那样当个冠军侯一般的英雄男儿。”
威武少年满脸委屈:“不是孩儿乱动,是妹妹顽皮。”似乎是为了证实他的话,女童伸出小手抓住少年的两只耳朵左右拉扯,痛的少年叫也不是喊也不是,摇摇晃晃的提着大戟如醉汉般摇摇欲倒。
年轻妇人趋步上前将女儿抱起为儿子解了围,少年驻戟一叹心底暗呼好险好险。只见那文士对着儿子笑道:“恭儿你天生神力,小小年纪就已军中闻名。更难得前些年高少傅与石少保还奏表你皇爷爷说你策问对答得体军略阵法娴熟,是国朝百年少见的文武全才。”那少年终是小孩心性,一听赞美之词便立刻笑逐颜开,挺胸凸肚显得甚为骄傲。见儿子如此表现,年轻文士心下不喜不禁一捋鬓边文髯。那妇人何等精明,一拉夫君的手递了个孩子还小的眼神。见爱妻如此年轻文士只好嘻然一笑:“只是恭儿你连自己妹妹都管不住,将来如何统带百万大军保国安邦?”
“孩儿,孩儿……”少年计的满头大汗却是想不到一句应对之词,忽然眼见不远处漂浮一物,“爹,娘!看水里,水里好像有个婴孩!”
“什么?”夫妻二人忙抱起两个孩子跑到船尾仔细辨识,果然见一小盆内一个婴儿在哭泣挣扎,湖水已经逐渐没入盆中,情况已是万分危急。
“敬德!敬德速来!”年轻文士一边安慰着急的妻儿一边对着舱下呼喊。
“好了四哥,别叫了,魂都被你叫没了。我锅里还炖着今天充作午饭的鱼呐!”一个楞头青年一脸炭灰的围着一条花里胡哨的围裙爬出底舱。年轻文士拉着弟弟向湖里一指:“我与你嫂嫂皆不习水性,敬德速速去将那婴孩救上来才是顶顶要紧。”被称为敬德的愣头青一把扯下围裙,三步跑到船沿如越江飞鲫一般挺身跳入湖中。画舫上夫妻二人紧张的注视着湖中状况。
只见那愣头青年在水中如同御水蛟龙一般,双臂伸缩划动湖水泛起白花四散飞溅。几个起落沉浮,青年已经来到了婴孩身边。忽然一个猛子扎下,画舫上的夫妻立时紧张不已满脸焦急。哗啦一声,却见那愣头青年鱼跃出水,怀抱溺水婴孩在水面上如腾云驾雾一般奔跑起来。待奔至画舫附近一声大喊,身子若龙飞九天呼啦一下蹿出水面,稳稳落在画舫上。
年轻文士见弟弟无恙,狠狠捶了弟弟胸口一拳,将婴孩接过再转递到妻子手中。三人见那婴孩虽然有些溺水,所幸时间不长。加之愣头青年熟知水性,搭救之时便已用特殊手法将婴孩口鼻所溺湖水尽数排出。看到孩子安全,众人方自安心。年轻美妇带着孩子攀至后舱为婴孩换置衣物喂食汤水,年轻文士则摸出酒囊为弟弟涂酒驱寒。
只见那文士将两条飘飘长袖如裹巾一般高高挽起,露出两条伤痕累累的胳膊。仰头饱吮一口烈酒,噗的一口喷到弟弟精赤湿滑的背上,同时借机报复一般抡起巴掌啪啪猛拍。打得那楞头青年连连呼痛祈饶告怜。年轻文士嘿嘿坏笑:“十三你个贼娃!不活动开了便贸然下水,还玩什么青龙御水。我倒是无所谓,巴不得你赶紧归西我也少个人和我争嫡。但你嫂嫂妇人心软又甚是胆小,若被你吓个好歹看我不生阉了你!”说罢又是喷了一口酒,悄悄将手臂抬得老高,猛的一掌拍下疼得楞头青年哇哇怪叫一个翻身跳上画舫灯杆。
“四哥你借机报复,看我不和四嫂告状你虐待弟弟。让你今晚摸不得嫂嫂的软绫床,门外跪一宿!”见哥哥拿起画舫的撑篙,叫敬德的楞头青年四肢使力又往上窜了几尺刚刚逃出撑篙的攻击范围。见哥哥拿自己没办法,不禁洋洋得意,口无遮拦的怪唱:“家有四哥何敬宗,荒淫无道是饭桶。天降****砸敬宗,鸳鸯湖畔拾绣红。讨得嫂嫂美嘉柔,从此长卧绣闺中。先生大侄何畏恭,又诞侄女芊芊容。自问金枪无人比,何氏……”
“十三,你看这是何物?”就在何敬德满嘴乱喷意气风发报复的无比爽快的时候,先前唱词中的女主角那名年轻美妇已经一手抱着婴孩一手举着一只玉箫来到灯杆下面。
何敬德一见那玉箫脸色骤变,连忙哭饶:“四嫂莫要吓敬德,敬德并无恶意,只是哥哥借机报复打我在先,敬德无法只好胡言乱语气一气他。并非有意拿嫂嫂说事,还请嫂嫂将那玉箫还我。敬德这便下来,任凭嫂嫂责罚!”说着一个跟头翻下灯杆转身背对那夫妻二人一屁股坐下,摆出一副爱咋咋地的态度。
名唤嘉柔的年轻美妇举起玉箫笑吟吟的看着强自镇定,身子却在不住哆嗦的小叔子。强忍笑意一挥手玉箫夹带着呜咽的呼啸砸在何敬德肩头两寸上方停住。“还给你!看在你如此在乎与乌娅的感情,这次就算了。要是再敢胡言乱语,看我怎么和乌娅说!”
何敬德心下一松转身接过玉箫,讪讪道:“四嫂秀外惠中温柔娴淑,和四哥乃是绝配的天作之合。这般神仙眷侣当真是羡煞旁人。我知道四嫂最疼我们,不如四嫂你把你那可以千里传讯的子母鱼给我可好。四哥四嫂都知道明年我就要迎娶乌娅,南北和亲如此大事怎能儿戏。我想借这子母鱼和乌娅说说体己的话!”
嘉柔无奈的看着夫君:“你们何家出的好儿子!眼珠子全盯着我的嫁妆。这子母鱼是公孙师兄在北陆猴山和大德刀君苦战三天三夜臭棋赢得。我怎舍得这样轻易就给你弟弟糟践呵?”
何敬宗看看眼神凄凄惨惨戚戚的妻子,在看看苦大仇深几欲自尽的弟弟。终于下定决心把嘴巴凑到妻子耳边嘁嘁喳喳的咬耳朵。看到嫂子表情风云变幻,还不断瞄自己,何敬德连打两个冷战。却见嘉柔眼神温柔款款一笑:“所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姻。四嫂不是小气的主儿,但凡事讲究有来有往,若是平白无故就把这子母鱼给了你十三。一旦此事传开,回了帝都人人都来找我空手讨宝那还还不得把我们睿王府给拆了?”
何敬德是何等机敏之人,见嘉柔与夫君一块夫唱妇随便知道这次定然要被敲竹杠了。但想起乌娅那绿草一样的歌声,何敬德愤愤的瞪了一眼使坏的哥哥,对嫂子嘉柔躬身就是一揖。“这次竹杠还请四嫂看在敬德即将娶亲,又没有封地食邑。多多留情别把敬德一刀剁了便好。”
嘉柔与何敬宗被何敬德一番话逗得一乐。
“我哪有你说的那般不堪!不过是你四哥想给芊芊找个擅长音律的师傅罢了。不知敬德可原答应?”
闻听只是交个黄毛丫头弹琴鼓瑟,何敬德随即释然,“多谢四哥手下留情,多谢四嫂青眼,敬德必将使出浑身解数将一身所学尽传芊芊。”一时间画舫上的气氛融洽至极。被嘉柔抱在怀里的婴孩突然淌下两行清泪。
“父皇,母后,十三叔!这不是幻术……以往种种才是梦!”何畏真有口难言,满心的话一出口却立即变作嘤嘤啼哭。
“呦,小家伙哭了!乖噢,不哭不哭!”嘉柔一边抱着孩子哄一边看着二人。“好端端的这孩子怎么哭了啊?”
“怕是饿了吧?”何敬德有楞了吧唧的说了句荤话。
嘉柔脸上一红,啐了一下。“好你个敬德!”带着几个孩子转身躲进画舫前舱。
“四哥?嫂子怎么了?”何敬德还是一脸茫然。
何敬宗的脸部肌肉一阵抽搐。回头见前舱小门关的严实才对弟弟小声说到:“你个憨货!嘉柔刚生完芊芊才一年。你胡言乱语说孩子饿了,她哪来的那个喂一个捡来的婴孩!你啊,人头猪脑笨死了!”何敬德一耸肩,“无所谓,我这有下奶的鲫鱼汤秘方。”何敬宗一把捂住弟弟的嘴:“还想要子母鱼就别提下奶的事!万事有哥哥帮你谋划,你若说漏嘴,这辈子都休想那子母鱼!”
余晖下的鸳鸯湖,宁静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