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何花大喜的日子,粗糙的木门上贴着大红的喜字,简陋的房里安放着木床木桌和一些简单的家什,虽然粗鄙,却都贴上了大红纸剪的喜字,床上也铺着红铺盖,夕阳从瓦片缝隙射下来,形成许多大大小小的光柱,映得整个屋子明亮而喜庆。
新娘端坐在木床边,盖着盖头看不清容貌,一身凤冠霞帔却显得整个人娇俏艳丽,映得整个洞房也蓬荜生辉起来。
窗户底下发出轻微的响声,她知道那是赶来看新娘子的乡亲们:
“新娘子穿这一身嫁衣好美啊!”
“那小子这么穷,却给她置办这么华丽的嫁衣,难怪她愿意嫁给他!”
“多好的姑娘,放着大户人家的姬妾享福不去,偏要嫁给一个穷鳏夫,还带着一个几月大的孩子,不知道怎么想的。”
“我说啊,一分钱聘礼不给,娶到这么俊的媳妇,是那穷小子的福分。”
一个更小的声音说:“可惜哟,那小子是个克妻命,不知这个娇妻能活多久。”
窗底下众人正在感慨,忽然听到一阵鞭炮响,不知是谁喊了声:“婚宴开始了,快去吃饭,晚了就没得吃了。”
何花静静地坐在床沿边,听见乡亲们的谈话,无奈的轻轻笑了,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她都得嫁给他。
外面瓢盆碗盏,叮当相碰,十分热闹,不时有划拳声和大笑声传进来。
何花心里想,他今天高兴,加上乡亲们拉着不放,一定喝了不少酒,这种乡下的婚宴一般都会进行到很晚,坐的时间长了,不觉有些疲乏,迷迷糊糊中靠着床柱就睡过去了。
忽然砰一声闷响,正在酣睡中的何花被吓得一下子弹跳起来,顾不得礼仪和其他,一手撩起盖头,往床上看去。
这时天已经很晚了,屋内光线很暗,饶是这样,也被床上突然出现的白色人影吓了一跳。
床上的男子仰面躺着,脸上血迹模糊,看不真容貌,身上的长衫也被鲜血染红,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冲鼻而来。
男子脸色苍白,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死是活。
何花一下子惊慌起来,她能确定这个男人不是从屋外走进来再爬上床的,也不是从屋顶摔下来的,而是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的
这是她的婚房,婚床上突然出现一个男子,且不说等会李山回来看见了如何解释,单是那些闹洞房听墙角的人知道了岂不闹得沸沸扬扬?
何花急的直冒汗,小心翼翼走到床边喊他:“喂!你是谁?快起来啊!”男子不动,何花接连喊了好几声,依然没有动静。
外面的喧闹声已经小了,婚宴已接近尾声,她望着关闭的木门,生怕李山突然推门进来。
回头看看床上的人,脸色苍白浑身血腥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急的何花跺脚,咬牙仔细想了想,忐忑地走到门口将木门落了栓,又从抽屉里摸出一只红蜡烛和火折子,蜡烛是前两天李山特意到集市上为他们的新婚之夜买的。
蜡烛点燃之后,屋子亮堂起来,床上男子的模样更加清晰,他身量很长,直挺挺躺在床上,将整个木床占去大半,脸庞轮廓非常好看,脸上没有被鲜血覆盖的地方惨白得吓人,连嘴唇也毫无血色,英挺的眉头紧紧皱着,似是十分痛苦。
何花连忙取下盖头和头冠,将袖子挽到手肘处,上床去推他几下:“喂!快醒醒!”
男子依然毫无动静,何花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气息十分微弱但并未断绝,心下一横,抓住他的双脚就往床下拖。
不料昏迷的人比活人更重,加上他本就长得高大,何花此时又穿着厚重的嫁衣,一时竟拖不动。
幸好她也是山野乡村长大的孩子,发起狠来倒有一股蛮劲,渐渐地已将男子拖到了床沿上。何花一转身跳下床来,扯着他的胳膊狠命往下拽,只听咚一声,男子掉到地上。
她不敢稍微歇息一下,只拿衣袖擦一下额头汗水,蹲下身继续将他往床底塞。
也不知费了多大劲才将他塞进床底,何花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心想暂且将他藏起来,等乡亲们走了再跟李山细细说明。
谁知还没有喘够气,外面突然喧闹了起来,何花心下吃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正要坐回床沿上去,忽然木门被人捶得雷响:“何花何花,快出来看看你男人……你男人他不行了!”
犹如头顶惊响一阵焦雷,把何花炸晕了,连忙爬起来开门出去。
外面已经降下暮色,四周几个火把明晃晃地燃着,吃饭的乡亲们大部分都已经离开,只有中间两桌还有十来个人,此时正围在一处,乱糟糟议论着。
何花拨开人群走过去,只见她的男人,今夜的新郎官李山,穿着一身大红喜服,高大壮硕的身体已经趴倒在桌上,脸色苍白如纸,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上滴下来,嘴里不停地喘着气,却只有进的没有出的,痛苦不堪。
看见何花走过来,他挣扎着抬起眼皮看她,眼中满是不舍,嘴里断断续续说道:“何花……我辜负……了你……带……好……孩子……”
何花乍一看见这情形,被吓得六神无主,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踉跄着扑到他身边,握着他的手,嘴巴一撇,眼眶就红了。
周围的村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纷纷摇头感叹可惜造孽,几个胆子大的上前去给李山擦汗抚背,也有跑去舀水给他喝的,总之都乱糟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时不知是谁喊了声:“赶快去找村头的大夫来!”
众人才如梦初醒,一个小伙子立马站出来说:“我去!”说完拔腿就跑。
刚开始李山还能看着何花说些残言碎语,到后来只见他嘴巴开合,竟不能出声,只拿眼睛看着何花,眼里全是留恋与痛苦,渐渐地,连眼神也涣散起来。
有人叹息一声:“怕是不中用了,还是赶紧准备后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