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崔嵬,万木苍翠,不少红瓦白墙的建筑在云霞缭绕间若隐若现。
天已大亮,但距离日出还有有些时间,东方天空满是通红的云霞。
某座不起眼的山包上,一名灰衣少年早已忙碌开。他脚踏罡斗手托罗盘,口中念念有词,时不时将各种布阵器具埋进灵田之中。
灵田边上,一名方脸中年人面带微笑,眼眸充满期待,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忐忑之情。这块灵田就是他的命根,如果阵法布置失败,铁定要耽误几种灵药的培育,时间不等人!
不觉之间,东方天际尽头,一轮红日破开云霞阻隔,发出万道金光。
中年人耳中只听得一声低喝,就见一座透明的阵法光幕忽然在眼前升起。光幕中,那少年神情肃然,十指弹动如飞,须臾间打出数十道法诀来。
整个光幕渐渐由实化虚,最后彻底消失不见,但灵田中却渐渐凝聚出一层薄雾。
“成了!”
中年人握拳一挥,高兴不已。有了新的聚灵阵法,他不但能如期完成门派任务,还有把握培育出几种更加珍贵的灵药,到时候再找人炼制几炉灵丹,突破有望!
感受到灵田中缓慢凝聚的灵气,灰衣少年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走出阵法。
“张叔,幸不辱命!”
长宽三十丈的聚灵阵,他还是第一次独自布置!少年虽然疲惫,但脸上的兴奋之色却是掩饰不住。
“小林子,看来你的阵法修为又有进步啊。这是你的报酬,多谢了!”中年人将一只蓝色小布袋递给少年,眼中既有赞许之情,还有羡慕之意。
修真百艺,阵法最难。
张姓修士在少年时也想涉猎阵法之道,理想很丰满,但现实很骨感。他当年整日抱着阵法典籍苦心参悟,差点走火入魔,最后无奈放弃。
少年欣喜的接过布袋,二十个灵石到手!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少年最近修炼花费不菲,要是再接几单这样的生意,就能买到一枚涌灵丹,可以再次尝试突破修为瓶颈。
少年又对中年人交代了一些阵法维护的事情,无非是定时更换灵石,有异常再通知他云云,叮嘱完后就与张姓修士告辞起来。
“不急!”中年人摆了摆手,继续道:“小林子,要是白龙山呆不下去了,就来我们红琉山吧。张叔我虽然修为不高,但要照拂你还是能做到的。”
“张叔的好意小子明白,再看看吧,只要半年内能突破,旁人就夺不走我的洞府!”
“你小子的倔脾气!哎——好自为之吧。”
中年人看着少年向山坡下走去,不由微微摇头。作为阵法灵徒,少年深得宗门器重,但一个久久不能突破瓶颈的弟子也会让宗门失去耐心。
少年在白龙山的境况虽然不算坏,但也肯定大不如前。张姓修士在九鼎宗长大,谙熟人情世故,也想为少年指条明路。
对宗门来说,小小的阵法灵徒不值一提,但对张姓修士这等小修士而言,还是值得拉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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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松林从修炼室中出来时,苍白的脸色有些怕人,乱糟糟的头发湿哒哒的披在脑后。他似乎虚弱得厉害,一步一摇的推开小院大门,走过十多丈小路,坐到山崖边的八角亭里。
八角亭栏杆之外,就是百丈深渊。阵阵凉风吹过,乔松林不禁打了个冷颤,这才发觉贴身的衣物也早就被汗水湿透。
日渐西斜,无数山峰更显苍翠挺拔,薄雾缭绕之中,恍若仙境一般。但这些美景,在乔松林眼里,却是无比的苍凉寂落。
乔松林凄然一笑,他抓着栏杆,头如捣蒜般磕碰在栏杆上,响起两道沉闷的“砰砰”声。
“什么狗屁混元体!”压抑的声音里满含悲怒,还有浓浓的不甘和无助。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这杜康酒也不能解我之忧啊……”
乔松林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只酒葫芦,他背靠栏杆坐到地上,扬起脖子一阵猛灌。因为喝得太急,他又是一阵猛烈的嘶哑咳嗽。
稚嫩的脸庞,大大的酒葫芦,这一幕,尽是如此的不和谐!
一名中年妇人牵着一名小童从八角亭外路过,闻得酒气刺鼻。中年妇人对这一幕显然不算陌生,将小童牵到身侧另一边,加快脚步。
两人没走多远,乔松林看到小童回过头来,将酒葫芦对着他遥遥一举,惨然一笑,又灌了一口。
“不要去理他,那个哥哥得了怪病,修炼很难,脾气又坏,见了他一定要绕道……”中年妇人回头看了一眼披头散发的少年,有些厌恶,拉着儿子快步离开。
尽管妇人声音不大,乔松林还是听了个明白,但他没有辩驳什么,他现在就是像别人说的那样!
没过多久,沿着石径又有几人走来。几人勾肩搭背,吊儿郎当,时不时爆发出嬉笑之声。
几人都是外门弟子,却喜恃强凌弱。
为首之人叫做许剑枫,前不久修为进阶一层,还攀上了个什么柳师兄,有了更大靠山之后,一伙人更加肆无忌惮。一些小修士见了,都是能躲就躲。
“你们看那,不是乔魔心么?”一名少年遥遥一指,似乎找到了好玩的东西。
身形瘦高的许剑枫大手一挥,一行人围上前去。
乔松林只顾喝酒,对站到面前的几人视若无睹。
“喂,乔魔心,看你这模样似乎又起心魔了啊。嘿嘿,心魔都要不了你的命,真羡慕你,真是命大!”
“滚!”
乔松林对“乔魔心”三个字有种深深的反感,这是白龙山对他的嘲笑和蔑视!
“长本事了,兄弟们,揍他!”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众人岂能容忍垃圾的羞辱,顿时全部围了上去,乱拳齐出。
乔松林最开始还能还击一二,到了后面只能抱着酒葫芦躬身在地,不再还手,也不逃脱,也不叫喊。
“停手!在白龙山上,别他娘的打死了他!”
为首的瘦高少年居高临下的看着乔松林。
“对了,乔魔心,现在郑重通知你,下个月搬出你的院子,那里以后归我了!凭你也能享受一等上品的灵气资源!”
许剑枫嘿嘿笑道,颇有些火热的看着乔松林的小院子,领着几名跟班扬长而去。
之后又有几人先后路过,他们看着乔松林的颓废模样,有的摇头叹息,有的鄙视厌恶,还有一人劝说乔松林放弃修炼,不用承受心魔折磨之苦。
半夜时分,一轮弯月高挂天空。酒葫芦早已空空如也,乔松林好似也清醒了几分。
今日初六,是荃叔逝去三年的忌日!乔松林即便烂醉如泥,也没有忘记这个日子。他想要站起身来,这才发现全身上下无一不痛。
“嘶——许剑枫,你特么最好天天祈祷我过不了这个坎儿!”乔松林勉力站起,腿肚子颤抖不停。
乔松林连滚带爬的回到家里。醉酒三分醒,他还是先清洗了满身的污泥,在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身上早已是青紫一片。他默默的记下今日之赐,拿出香烛等物来到清冷的院子当中。
摆好案几,点起香烛。乔松林又拿出一个酒葫芦,自己先喝了一口,随即倒了满满三碗。
“荃叔啊,也不知您老人家有没有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小林子祈祷您早日投胎,下辈子生个好身体好天资。这酒啊,你要喝得着就别嫌弃,要喝不着,也是小林子的心意!”
乔松林每说一句话,就将一碗酒淋在案几之前,三碗之后,自己又咕嘟咕嘟的大罐几口,最后索性坐到地上。
他想起家破人亡后沦为了乞丐,尽受饥寒交迫日晒雨淋。那个时候,他就无比向往修仙世界,因为有人告诉他,仙人能不吃不饮,寒暑不侵。
后来真的遇见荃叔,被其带领入门,但好日子不长。自从三年前荃叔出了意外,另外一些忧心之事便层出不穷,也让其深切体会到了修真界的残酷。
乔松林终于明白,当初荃叔见他坚定的选择修真之路时,为何要一声叹息了。
乔松林就着烈酒徐徐述说,好像他的荃叔真的坐在身前倾听一般。
“荃叔啊,小林子最近修炼出了岔子,心魔重重,修为停滞了……”
“呜呜……您那时候说,希望我早日进入内门。其实我也挺想的……呜呜……”
不知什么时候,乔松林低声呜咽起来,泪涕俱下。酒葫芦又空了,他将腰间的储物袋提着一抖,白光微闪,一堆乱七八糟的物事全部倾倒了出来,有大刀,有木盒,还有晶莹的灵石等等。
另一个酒葫芦被他拿到手中。
烛火摇曳,树影婆娑。清冷的院子里,一位孤苦的少年借酒浇愁以泪洗面。这一幕要是让凡人看见,恐怕向往修道之心顿时就要被浇个七零八落!
说起来他在灵光九层的瓶颈卡了足足两年之久,从前落后自己很多的同门都呼啸而过了,他心中岂会不着急上火。并非他怕苦懒惰,要怪就怪他是个什么“浊日混元体。”
拥有浊日混元体的修士,对天地元气的感应更加敏锐,他们的修炼速度会快人几分。可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具有此种灵体的修士,心魔幻象会提早上门,境界瓶颈极其难破!
对普通修士而言,第一次接触心魔,应该是突破无尘境瓶颈的时候。此后,直到修士死亡,心魔会是他们一生的陪伴。对高阶修士而言,谈“魔”色变没有分毫的夸张。
对于少年的乔松林,识海不固神识不强,在心魔的侵袭下,只能节节败退!
据说浊日混元体之人,难以修炼到五行融汇的真始境,甚至还有人说只能止步于灵光中期。
但乔松林凭借着自己的毅力,生生将修为推到了后期八层!如果就这样放弃修炼,对修士而言,不啻于取人性命。
乔松林醉意更深,侧身倒在地上,无助而哀伤,眼泪像是屋檐的雨水,止不住,他也不想止住。
一块巴掌大的黄金令牌被乔松林压在了脑袋下,他反而觉得柔软且温暖,很快就沉睡过去。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一滴滴的眼泪落在黄金令牌上,但这些眼泪并未积少成多,而是被黄金令牌吸收而进,就像海绵一般。
黄金令牌在吸收了不少眼泪之后,表面的黄金竟然开始溶化起来,露出的部分犹如洁白的美玉,油光莹莹。
没过多久,当令牌表面的黄金全部消失后,那玉牌忽然自行飞起,围着乔松林转了一圈后,骤然激射而下,消失在他的丹田之内。
乔松林毫无所觉,脸上泪痕涟涟,偶尔动动嘴唇,喃喃呓语。
几只飞鸟啾啾的从半空飞过,温暖的阳光洒落进小院里。乔松林四仰八叉的躺在青石地面上,手中犹自撰着空了的酒葫芦。
另两个酒葫芦倒在脚边,依然飘出悠悠的酒香。此外,还有一柄阔面厚背刀,两本厚厚的小册子,十几块晶莹的下品灵石,几只木盒,以及三面蓝黑色小旗。
他忽然动了动眼皮。
“嘶——”乔松林觉得嗓子干渴的厉害,浑身酸痛,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明亮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过了好一阵,他才想起昨夜的一些事情。他默念口诀,同时抬手虚划,一掬清水凭空凝聚。
洗了把脸,乔松林默默的将大刀、灵石等物重新装入储物袋,这些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了!
“我的黄金牌呢,去哪里了?”乔松林心中一跳,那黄金令牌虽是俗物,但却是老乔家的传家之宝,他也想着有朝一日有了子孙后代的话,这个还是要一代代传下去的。
地上没有!
衣袍口袋没有!
储物袋没有!……
“大爷的,果然酗酒误事!”乔松林心中着急,大为自责起来。随后一拍脑袋,当即盘腿坐下,全身法力流转。他是要让自己先彻底清醒,再仔细回忆一下昨日都做了些什么。
这一运功法,乔松林又是一惊,只觉得丹田中空空如也,真元十不存一。他记得昨日冲击瓶颈时,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被心魔击溃,身体虚弱那主要是因为神识受创,真元法力并未消耗几分的!
但此时此刻,他只觉得神魂饱满异常,似乎还增长了少许!
“怪哉!”
就在此时,他终于“看”到了丹田中的惊人一幕:一块巴掌大的白色令牌在丹田中悠悠旋转!
白色令牌的大小外形与传家宝的黄金令牌极为相近!
乔松林将法诀一收,狠狠的掐在大腿上,
痛,切肤之痛!
乔松林不死心,从小院到悬崖边的八角亭,里里外外仔细找过一遍,还是没有看见黄金牌的影子。他匆匆回到修炼室里,再一次施展神识内视之术。
丹田气海中,三个闪着微光的真元气团缓缓旋转着,这就是所谓的五行灵源海。
三团微光,分别是黄、黑、红三色,代表他已经将土、水、火行灵源开启,这也是他灵光后期的修为根基之所在。
在三个灵源光团外围,一枚白色令牌除了自转外,还围着它们缓慢绕行,不疾不徐的样子,好不舒适自在。
“好奇怪的感觉!”乔松林见到这一幕,心中竟然没有分毫的恐慌!好像那令牌有意识一样,很安心,很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