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高傲轻蔑的眼神,那下撇的嘴角,那不屑的语气,活像她夏乔木是什么脏污的抹布,想扔就扔了。
“都听秀珍娘子的。”骚味婆子打千作揖,黑脸上的笑容,谄媚的让夏乔木莞尔轻笑。
这等表情,曾几何时,她看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有过,她自己有过,为了求人,便是磕头下跪也在所不惜。
活着,不惜一切代价的活着。
尊严,那是填饱了肚子之后的事情,饿绿了眼睛的你,尊严是个屁。
“她不是撞到头撞傻了吧。”黑痣女子看着呆愣愣倚在木桩上,看着王婆子傻笑的女子,疑虑道。
“她要是傻了,她那个无赖爹又要上门来讨钱了。”黑痣女子下撇的嘴角更沉了几分,“她爹答应的好好的,这会儿子把钱收了却又来闹,真真没见过这等厚脸皮的父女。咱们夫人每回说起都要叹气,京城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官,怎么就看上夏御厨家了,这会子可好,她祖父获罪被砍头,差些株连三族,亏得有咱们家大老爷念在是亲家的份上从中说和,这才免了小辈的罪,可她家倒好,不但不感恩图报,知情识趣的自觉退了亲去,还要上门来赖着,真真是……”黑痣女子懒得说下去就住了嘴。
夏乔木放松了身子靠在木桩上,认真听着这女子说话,虽有许多字词听不懂,也不知是哪里的方言,可她大体意思是知道了。
且,夏乔木左右瞅了半天,也不见摄像头等电子产品,更不见那导演啊、编剧啊、助理啊什么的,她已经很肯定的知道自己的处境了。
穿越年年有,今年到我家,虽然她不常看那些网络小说,但是穿越一词她是知道的,那还是多亏了那两部清穿剧,据说很是捧红了一些人,她是没有看的,一来,她不喜欢看电视。
二来,她一年到头几乎有一半的时间在飞机上度过,哪里有好菜名菜,她都要去品尝试吃,然后看看是不是适合弄到自己的饭庄里去,顺便旅行,看遍祖国的大好河山,这大半的心思都放在美食上了,哪里又有空来着。
再说了,穿越那么玄幻的事情,听听就罢,有时间还不如看些真实的都市剧,伦理剧,至少教会人怎么为人处世。然而,电视剧年年拍,越拍越狗血,她有看电视的功夫也多读几本书了,或者看看动物世界,百家讲坛什么的,至少也扩充知识不是。
不死不知道啊,百年难得一遇的穿越让她给赶上了。
夏乔木从那十几岁的黑痣女子和那黑脸婆子的对话里获得了一些信息,听腻歪了她们连讽带刺的话,转脸看向别处,也不知是什么朝代,但这空气新鲜,天蓝云白倒是真的,而且,她看向那些挤做堆的看客,那身上的布衣长裙,棉布鞋,不论男女那长长的头发,古风味儿十足,由不得她不信,穿越这个事实。
三十年的生命里,她从尘埃里一步步的爬到上层社会,结识名流,短短的人生,载浮载沉,随遇而安,安之若素早已经成了她的生活哲学。
无论发生什么,她都要活着,好好的活着。
十四岁,她的天空塌陷了,早早的结束掉天真的童年,忽略掉那所有少年少女都有的叛逆期,她听从母亲的话,无论家里是什么样的,可是,乔木你要活着,要像沙漠胡杨一样的活着。
活一千年,死一千年,倒地埋没在沙子里,也要一千年不腐。
乔木,死了你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没有轮回,没有重生,更没有记忆,死了,烧了,就是一捧灰,被人一吹,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乔木,你的妹妹们没有了,妈妈要你好好的活着,离开家,不要管妈妈了,妈妈就快要死了,他从我身上再也不会得到任何钱物,但是乔木,你不行,你是一个好好的姑娘,听妈妈的话,走吧,就是去讨饭也比呆在家里强,你那个爹,他不是人,连你的妹妹她都卖呀。
妈妈,我恨他,我恨不得立即就弄死他,妈妈,我要他死,我要他死……
那些封存的记忆,又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冲出牢笼,夏乔木莞尔的面容上,泪痕斑斑,而她却不知道,只以为自己笑的很甜美,甜美的外表里面,那颗腐烂的心被自己白皙的皮肤包裹的很好,谁也看不见。
“大郎君。奴婢……”黑痣丫头蓦地住了嘴,心中恼恨刚才自己那副尖酸刻薄的样儿被她所仰慕的人看见。
“大郎君,奴就告诉您,夏乔木又来了,您还偏偏凑上来,这让她看见您,还不又要死皮赖脸的黏上来啊。”
“怎么把人弄伤了。”背手在后的男子面色难看的道。
他倒不是心疼这个夏乔木,而是怕她以此为借口,赖定了他。
这女子……他心内厌烦,早上到药行里找他,下午又到他家门口等他,口口声声说要自己娶她,他更厌恶她看自己的目光,那饥渴的样子,活像要把自己吞吃入腹。
这女子是一点矜持都没有,到底是村姑,野性难驯,如此的她,到底当不得于家的大少夫人,还是遵从了母亲的意思,这婚必须退。
到时,多给她几贯钱弥补就是了。
只是她刚才的眼神……坚韧锋利的像刀子,那样的清明,竟不似以往了。
“众位街坊都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一直在门口观望的管家见大郎君回来,忙出来驱赶人群。
拱手作揖道:“大郎君,您回来了,午膳早早就备好了,夫人正等着您。”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把人弄伤了。”他指着木桩上的血迹,问道。
“是这样的,大郎君。”管家一五一十的相告,且道:“咱们门口原来有一株杨树,夫人不喜欢,想种上一棵桂花,奴今儿个早上才刚刚让人锯了,谁承想,办事的小厮们没长眼,一扔就把夏娘子给扔到那木桩上了,就那么巧的磕着脑袋了,也没什么大事,这不是好好的吗,村子里出来的,耐摔打,粗养上几天也就好了,大郎君莫要烦恼。”
天地变换了,夏乔木坐在地上,倚着木桩想了好一会儿,觉得给自己的缓冲时间够了,便拍拍屁股爬起来,扫向众人,最后目光落在那面目端正,眉眼清朗的男子脸上道:“我家在哪里,麻烦请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