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什么笑?”宿年咬牙切齿地闷声说道,一筷子将左遥碗里的蔷薇糕一同夹走,胡乱地塞到自己的嘴里,免得自己的怒火从嘴里喷出来。
此时,梅如端正很有闲情雅致地摆弄着一套茶具,紫砂瓷杯小巧玲珑,而她的动作更是难得的优雅。她的举手投足,她的每一寸呼吸,都散发着脉脉的馨香。
宿年的确不如她,但是,宿年不会学她的。
宿年就是宿年,倘若学得跟梅如端一般,宿年会看不起她自己的。
琉璃灯的火光忽明忽暗,夹杂着桃花香气的微风吹动宿年额前的刘海。止殇的眸子依旧深得如同海水,即使是琉璃光也照不亮他的瞳孔,似乎有一种冥冥中的缄默。
“陛下,卫国公主既然亲自泡茶,左遥愿意舞枪助兴。”左遥站起身,这个沉默了很久的少年终于开口,声音还没有脱离稚气。站起身时宿年才发觉,他比她高了许多。
宿年看着止殇身后的烛火一闪一闪,明灭跳动,斑驳了他的容颜。一半光,一半影,画似的好看。他似乎也在看宿年,似笑非笑的神情,让宿年猜不透在想什么。
左遥的枪法很有气势,恢弘如泼墨山水,速度很快,几乎让宿年有些眼花缭乱。左将军曾经对宿年说,左遥为了练这套枪法,七岁时手上就已经磨了一层厚厚的老茧。
这个孩子是她的宿世之敌,他就是父王口中那个样样比宿年好的乖孩子,而宿年则是顽劣不成器的那个。
“哎呀。”梅如端手中的茶突然间洒在了自己的衣服上,她今天本就穿了一件白色兰花对襟曲裾,如今印上了一个黄色的茶渍,尴尬至极。那个紫砂茶杯被她条件反射性地一抛,凌空打了一个旋,止殇眼疾手快稳稳地接住,同时,梅如端索性直接倒在了止殇怀里。
止殇一脸漠然,看不清楚神情,梅如端则是一副娇弱的模样。止殇没有立刻把她推开,而她也没有立刻从止殇怀里脱离。过了半晌,梅如端才矜持地从止殇怀里离开,似是十分抱歉地说道:“多谢公子,如端感激不尽。”
宿年一摔筷子,骂了一声:“卑鄙!”
她本以为可以像别的公主那样,立刻大步流星地甩袖而走,突然间踉跄了一下,被狠狠地从矮凳上摔了下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站立。
当时,宿年能够想象出来自己笨拙的样子,肯定比梅如端泼茶更可笑。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在宿年的面前,上面还有厚厚的老茧……是左遥。
他不说话,小小年纪就沉默寡言。
宿年被他拉起,再一次稳稳地坐在了矮凳上,眼前却雾气蒸腾。她不能在外人面前哭,所以她要马上逃之夭夭,她眨眨眼睛,语调变得委屈得很,“团子,背我走。”
左遥刚舞完枪,身上还有汗水的味道。让宿年没想到的是,他小小年纪力气竟然这么大,背着她稳稳当当地离开了晚宴。
今天的晚宴,分明是一场闹剧。给了骄纵的她一个华丽的散场,她要不失公主仪态地强忍住眼泪,然后回到须弥宫再哭出来。可宿年自己始料不及的是,在左遥背着她踏出晚宴的第一步,她突然间眼泪就像突破防线那样,在他的背上哭得惊天动地。
而左遥一步一步稳稳地走着,没有安慰,任凭他的汗水和宿年的泪水,打湿他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