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檀的手暗自绞着自己白色的衣角,脸上的神情变化极大。如传言中那般,卿未宸是淡漠,君问雪是慵懒,而萧以铮则是亲和。萧以铮……这个男人……似乎很难让人憎恨。
“多谢帝君。”伐檀连忙跪地磕头。
萧以铮的神色依旧温和,仿佛能融化积雪般的淡雅。
站在一旁的瑷夫人突然间冷笑一声,对着萧以铮不屑地说道:“你的完美,到底是真是假,你我心里都清楚。”
萧以铮脸上的笑容僵在了那里。
瑷夫人折下一枝无涯花,轻轻抚弄着蓝色的花瓣,语调却恶毒无比,“这个世界本就是不完美的,容不得像你这样完美的人的存在。完美的人存活在这里,要么一步一步走向毁灭,要么被蹂躏,被摧残,被病诟,被诋毁,被伤害,被侮辱,即使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他的骨骸也会被人世人践踏成齑粉。”瑷夫人美眸中闪过一丝狠辣,无涯花被她涂着馨香豆蔻的手狠狠撕碎。
而萧以铮的脸色略有几分苍白,用一双无限哀伤的眸子看着瑷夫人。
宿年在“一任浮生”约莫住了三四天,没见止殇来请她回去,却见君问雪丝毫没有准备让她回六合大陆的意思,反倒去帝宫越来越勤快,这让宿年很是不悦。
这天,宿年趁君问雪刚走出“一任浮生”之时,逮住了机会,“小白,你怎么去帝宫那么勤快?”
“去蹭饭。”君问雪略有几分不耐烦地说道。
宿年眸中一亮,很是兴奋地说道:“带上我!我也要去!”
“我去未宸那里蹭饭,你确定要去?”君问雪一挑眉,用看好戏的目光看着宿年。
“呵呵……呵呵……”宿年干笑了几声,不情不愿地说道,“那好吧……你一个人去吧……但是,你记得要给我带点好吃的。”
“哦。”君问雪长舒一口气,终于不用带上这个活祖宗一同去帝宫了。
正当君问雪打算远去之时,又一次被宿年叫住了,“小白,你站住!你手里拿着什么?”
君问雪迅速将手中的药瓶藏了起来,放入了衣袖之中,一脸无辜地转过头来,“没什么。”
“喂,小白,我都看见了,那个白白的瓶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君问雪无奈,四下张望了一番,确定四周无人,才低声说道:“是药。”
宿年差一点下意识地说出“止殇是不是生病了”之类云云,但还是忍住了,淡淡问道:“帝宫里谁病了?”
“萧以铮。”君问雪谨慎地四周望了望,“他昨天被瑷夫人用匕首刺伤了背部,叫我送点药给他。”
宿年愣了半天,“你确定小黑是被瑷夫人伤的?”
君问雪略有几分不悦,闷声道:“这世间,也只有瑷夫人伤了他,他却拿她束手无策,只好一个人在帝宫里自己给自己舔伤口。”
宿年一双水眸一转,拉住君问雪的衣角,“小白,我帮你去送药,你在一任浮生休息吧。”
君问雪见状并未拒绝,反而说道:“那你小心点,今日何蘅帝姬回来了,别惹着她。”
“何蘅帝姬是谁?”
“霍何蘅。父君唯一的亲生女儿。也是息夫人的女儿。”
宿年并没有遇到君问雪口中的何蘅帝姬,拿着君问雪的腰牌,很顺利的进入了帝宫。
这座宫殿晦暗无光,点着的几盏杏黄色的仙鹤灯的光芒,并未能照亮这里的孤凄悲凉。萧以铮正埋头批阅奏章,他在一片晦暗中,显得那么孤寂凄冷。
听到脚步声,萧以铮缓缓放下手中的朱笔,抬头时那灯光才勉强照亮他的容颜。他的语调总是那么亲和,微微一笑,“宿姑娘怎么有空?”
无论何时何地,一旦目光望到萧以铮的笑颜,总让宿年感到无比舒心,仿佛是在听一曲舒缓的琴曲,“一直都有空,闲得紧。”
萧以铮从龙椅上起身,走到宿年的身边,“不去找未宸?”
“我不想看见他。”宿年闷声道。
“误会难免。”萧以铮拍了拍宿年的肩膀,“我都打听了,那日未宸的确有官员拜访,日中时阿柳她……”当萧以铮提起“阿柳”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突然间觉得心口闷闷地疼痛,“阿柳正好前来叙旧,正巧聊到无霜城的玉器,于是便出宫逛了逛。宿姑娘不必太过介怀,未宸的为人我很清楚。”
萧以铮的话语,仿佛甘露一般安抚了宿年的心。其实,那日看见止殇和瑷夫人同行出宫,心中受伤的不只是宿年一人,包括萧以铮,他也是受伤者之一。但他表现得更为隐忍,舔伤口这种事,一个人就够了,两个人太多。
“那你的伤是怎么回事?”宿年反问。
萧以铮轻松一笑,丝毫不介怀,“阿柳她不小心的,我知道她并非有心。”
这个世间,也只有萧以铮一个人,那么袒护着瑷夫人。
宿年嘀咕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将药瓶交给了萧以铮,“这是小白要我给你的药,外敷即可。但是,小白不能保证这药能让你恢复完好如初,极有可能留下伤疤。”
萧以铮淡淡道:“不妨事,我身上的伤疤本就不少,多一条不多,少一条不少。”
十年前,霍息的二十鞭子,在他的背上留下了十九道伤疤。那些伤疤摸上去,至今还能感觉到深入骨髓的疼痛,让他每夜午夜轮回悔之不及。
“既然你也闲着,我带你出去后花园逛逛,后花园的朱槿牡丹正开得好,不如一起去看看?”萧以铮会心一笑,那容颜优雅得仿佛能入画。
在曲曲折折的小径上,鹅卵石铺成一地,穿梭在朱槿牡丹的花海,别有一番情趣。嫣红色的花瓣,娇嫩欲滴。那些花瓣上沾染上的露珠晶莹剔透,仿佛是盈动的上好的珍珠。
萧以铮转过身,他的气色不太好,可能是受了伤的缘故,挺拔的身姿站在朱槿牡丹中更显得动人无比,“再过去一些,便是万斯年曲,进不进去?”
“不去!”宿年不假思索。
萧以铮轻笑一声,略带几分调侃的味道,“小姑娘,还生气呢?”
“哼!”宿年对“小姑娘”三个字极其过敏,秀眉一横,指着萧以铮就是一句,“连你也说我是小姑娘!你和君问雪、容钦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陪你出去玩玩,如何?”萧以铮揉了揉宿年额前的刘海安慰道,这个动作再熟悉不过,但是在止殇的诠释下是一种感觉,在萧以铮的诠释下又是另一种感觉。
“那好,你陪我出去玩,我想看看海域第一宫殿……夺天宫……”宿年话未说完,正巧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还是一袭月牙白,他穿梭在朱槿牡丹之中,脸如桃杏,姿态闲雅,恍若神祗。而他的身边,那一袭紫色云雁细锦衣的女子,绿鬓朱颜,美若瑶台仙子。
萧以铮也不禁皱起了眉头,略有几分不自在。
宿年往萧以铮身边靠了靠,冷眼里看着止殇和瑷夫人。
“年年?”止殇略有几分诧异地望着宿年和萧以铮,语调淡淡。
宿年立刻挽住萧以铮的手,扯出一个笑容,冷冷道:“我和帝君原本说好了要去夺天宫看看呢,未宸殿下要不要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