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亦忠和胡自强接受了高东平局长的指派,去“永业投资有限公司”调查他们前身作为建筑承包商时的资料。
两人才走出市公安局大门,守在大门口的代蓉抱着她三岁的儿子、以及一家老小、还有那些受难者、受伤者们的家属们,纷纷涌上前来,围堵住他们,揪住他们的手,问他们要一个说法。
“蒋大队长,我哥哥的事,还没有完,现在我丈夫的事,你可得为我们一家老小……作主呀……呜呜……”二十八岁的代蓉是市第三中学的语文教师,她紧紧拉住蒋亦忠的手,抽抽嗒嗒,泣不成声……。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蒋亦忠面对着这个哭得死去活来的女人,他心里有着深深的愧疚。虽然代蓉的哥哥代利群并非他亲手所杀,而是他的高中同学苏锦墨误伤所致死亡……。如果当时自己能够制止苏锦墨的行为……?如果当时不让苏锦墨进审讯室……?
他代利群犯法,自有法律来惩罚他。
虽然后来局里给代蓉的解释他哥哥代利群死亡的原因是吸毒致使,但蒋亦忠的心是不安的……。
“代老师,你节哀顺变。我蒋亦忠在这里起誓,如果我不能够捉拿凶手归案,我……”蒋亦忠看着这群泪流满面、哀鸣遍野的面孔,他的心也在哭泣,在滴血……。
盯着代蓉热泪长流、渴望热切的眼睛,蒋亦忠不忍再看,他低下头,伸手抚摸着代蓉的三岁小儿子的头,小宝宝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到有大人与自己玩乐,他张着没有牙齿的嘴,天真地笑了。蒋亦忠回复小宝宝一个灿烂的笑容,却没有人知道,他的心却在偷偷地流泪。仰脸,向着天空,将逼近眼眶的泪水逼入了喉咙,他这才面对代蓉,面对人群,他咬着牙齿,坚定地回答:“我自会解甲归田,与你们一同上告……”
“谢谢,……谢谢,……”代蓉拉着蒋亦忠的手,连声说着感激的话。而在场的人面对此情此境,无不为之动容,欢呼。
蒋亦忠却呆了一呆,怔怔地,他的脸上没有半分喜色。心里觉得,自己虽然有凌云之志,但这个社会庞大的利益链条,又岂是他一个小小警察可以悍动得了的呢?
胡自强拉了拉蒋亦忠,催促他说:“兄弟,快走吧,咱们先调查收集资料,后面的事,自然有法律来审判。”说完便拉着蒋亦忠走向停在大门口的白色吉普车。
蒋亦忠下意识地迈开了步子,只是,在既将踏入汽车门内时,忍不住又回头向着代蓉他们这群人虽在笑着,却还挂着泪珠儿的面容看去,只见天色渐渐阴暗了下去,依稀微风中,一个个引颈眺望,那么迫切渴望的表情,如此深刻的铭刻在蒋亦忠的脑海中。
他们的面色却渐渐模糊,渐渐远去了……。
周末,路上行人,匆匆往家里赶,要与家里人一起度过一个愉快的周末好时光。
涂文鸣的“永业投资有限公司”大楼里,还没到下班时间,那些平时里嘻嘻嘻哈哈,玩事不恭的同事们,此刻都收拾好了笑容与心情,纷纷收好办公桌上的文件资料,以及电脑里待办的事务,就等着下班铃声一响,就好提起提包往家里赶。
平常时间,涂文鸣也与他们一样,期盼着早点下班,因为他要回风华绝代,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那个他想要保护的女子苏锦墨。
可是一到周末,他与那些急着往家里赶的人们不一样,他总是在办公室里磨磨蹭蹭,能挨到多久就是多久,直到老婆高玉蓉的电话催他回他们市府大院的家。
想当初,涂文鸣从部队转业回来之后,被分配到了区政府给区长开车,做了一名专职司机。当时区长高东亮有一个宝贝女儿高玉蓉,才从大学毕业,分配到了区政府宣传部做了一名普通的科员。
由于涂文鸣长得高大魁梧,相貌周正,行事稳妥,深得区长高东亮的信任与栽培。一年之内,高区长将涂文鸣送去党校学习,回来后,升为他的助理秘书。而高区长的女儿高玉蓉,也在一年之内,从一名普通科员成为了区里的团支部书记。
顺理成章,涂文鸣感激高区长的关照,而长相平平的高玉蓉也看上了涂文鸣,经过区长的点拨与暗示,涂文鸣大胆追求高玉蓉,两人正式谈起了恋爱。
经过一年半的恋爱,涂文鸣与高玉蓉结了婚。再一年过后,他们有了一对龙凤双胞胎:儿子涂云礼、女儿涂云婷。
转眼二十年过去了,一对小儿女也已长大成人。只是夫妻感情,却日渐淡薄,平日静坐家中,竟相顾无言。
那个时候,涂文鸣的岳父高东亮已从区长升至市政府的副市长,高东亮的弟弟高东平也已从市公安局刑警大队长升至市公安局局长了。而高玉蓉也成为了市妇联主任。
涂文鸣也跟随老岳父,成为了他的办公室主任。
满门富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涂文鸣无论是在官场,还是在他们的家里,岳父和妻子总是高高在上,一幅居高临下的样子呵五呵六、盛气凌人,受够了十几年气的涂文鸣毅然辞职,开起了建筑公司。脱离了岳父和妻子的掌控,涂文鸣做得风生水起。
当然,他能够从建筑公司做到投资公司,这其间,少不了岳父和妻子的关照,所谓官官相卫,有福同享,有难也要一起担当。
总是借口生意忙,涂文鸣他几乎不回家了。但妻子做为一个市里的妇联主任,是五好家庭的榜样,她不容许自己的小家被人说三道四,两夫妻约定,不管一个星期双方都怎么忙,做什么忙什么,每个周末都得回家。
他们过起了周末夫妻,维护着一个家的表面繁华。
妻子高玉蓉的电话又再次响起,似催促的号角,一声声,扰得涂文鸣头皮发麻。
抬腕看表,现在是七点二十分了,过了下班时间5点半也快2个小时,涂文鸣知道,他不能再拖延时间了。妻子一定是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与儿子、女儿等着他回家吃饭。
坐电梯下来,出了大门,迎面,狂风大作,掀起了他的夹克外套。涂文鸣紧了紧衣服,将夹克拉链拉到了脖子衣领。对面的香樟树叶,在狂风中作顽强抵抗,一片片黄叶,依然脱离了树杆的支撑,随着风儿飘飘忽忽,打着滚儿,打着卷儿,飘进了街的拐角处,霎时没有了踪迹。
好一场大风!
涂文鸣站在他霸气的黑色大奔前,抬头看天。近处华灯初上,四野静寂无人,而远方,黑云翻滚,高楼大厦只剩下了一片迷朦,还有这狂风响雷,狂暴地打在身上……。
秋雨将至,一片凄凉意!
不知不觉,原来,已是深秋了。
涂文鸣上了汽车,脚踩油门,大奔一声啸叫,如一匹汗血良驹腾云驾雾而起,卷起漫地残叶,纷纷四散逃窜。
路过了那家花仙子花店,涂文鸣停下了车子,像往常一样,花店的老板娘跑过来,捧出了一束蓝色妖姬,递进了涂文鸣摇落的车窗。
每个周末,涂文鸣在回市府大院家的时候,都会订一束蓝色妖姬,亲自写一张便笺,放在花束里,委托花仙子花店将花连同香笺送给风华绝代的苏锦墨。
他不在的每个周末,他都要苏锦墨知道,都有着他的心在陪伴着她。
而这天的这个周末,他要亲自将这束蓝色妖姬送给苏锦墨。
最主要的,他想要见到她。
因为,今天蒋亦忠来公司来调查“京九六高速公路桥梁倒塌事故”了。他们谈了很久很久,第一次,涂文鸣对一个陌生的来调查自己的警察说了那么多的话,从他的退伍说起,说到了现在的事业成就。
蒋亦忠和同来的警官胡自强一样,都非常理解他,作为男人,不仅要养家糊口,还要被妻子比较着,努力往上爬,而且还要家庭和睦,不仅要做一个好父亲,而且还要做父亲、岳父跟前的好儿子……
中国人的压力,是世界第一;
特别是中国的男人,娶妻生子,都得以财力来说话。
只是……
君子爱财,当取之有道。
怎么可以违背道德、良心来获取财富?
最后涂文鸣说:“我们做好了竣工资料,但一直还没有交给业主。”然后他将收藏有他们承建的京九六公路市桥梁段的所有资料的资料室的钥匙交给了蒋亦忠和胡自强,欢迎他们随时来调查。
等涂文鸣下楼的时候,就是七点二十分钟了,所以这天他回市府大院的家时间就很晚了。而那边,高玉蓉也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所以她每隔十分钟就给涂文鸣打电话,关切他被调查的情况。
这个时候,秋雨,终于冲破如墨的苍穹、天际的乌云,雨丝儿从天空落下,无边无际,细细密密地下了起来。
在涂文鸣绕道去风华绝代见苏锦墨时,他居然没有见到苏锦墨,家里大门紧锁,打电话,苏锦墨也没有接听。
涂文鸣视线穿越雨雾,仰望苍穹,半晌,才慢慢收回目光,心说:“墨儿他们不会出什么事吧?”
但他还是打开了家门,将那束蓝色妖姬放进了花瓶里,将给小宝宝买的奶粉、尿不湿等婴儿用品放在婴儿房之后,又冒大雨开车离开了。
涂文鸣回到了市府大院他和高玉蓉的家。
这是一栋旧时的四合小院,古色古香,经过翻新,如今面貌换新颜,雕梁画栋,檐角刻有燕雀展翅飞翔的图案。
他的女儿涂云婷春节就要结婚了,家里布置得热闹而温馨。房檐下挂有大红的灯笼不惧严寒,昂首俏立在风雨中招摇,泛着薄弱而温暖的光亮迎接倦归的亲人回家。
涂文鸣的车子才停在门口,他的儿子涂云礼、女儿涂云婷还像小时候一样,飞奔着欢呼着跑了出来,打着伞儿给爸爸打开大门。他的妻子高玉蓉也站在门廊前,含着一抹会心的笑意,静静守候。
秋雨敲打着车窗,树木,房屋……,院子里的桂花花瓣因为风雨的侵犯,而零落飘散,又因为雨水的洗涮,又被辗转倾压而终碾成尘泥,但是,任外面的世界如何摧残,总难改她的品性高贵,暗香永留。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当初陆游一首“咏梅”的卜算子词牌,写出了梅花的傲骨风姿,涂文鸣此刻,站在这株桂花树前,闻着花香,打着雨伞,听秋雨敲打地板的声音……他脑海中不停回想的,就是这首咏梅的词句,一如他此刻看着桂花的心情,亦如他眼里所品赏到的桂花的品性。
桂花是他的最爱。
这栋四合小院是他的岳父高东亮给他女儿的嫁妆,当时,院中种植的植被大多是松柏常青树,涂文鸣与妻子搬进来后,他就在院子中央,加种了桂花树,只因为喜欢,总是在秋意盎然的树荫下,搬把椅子,煮一壶桂花香茶,手拿一本书,有时一页纸都不翻动,只是仰面靠着,仰望天空,看白云飞翔,听风儿鸣叫…….。
两耳不闻窗外事,耳根清净尘世无。
偷得浮生半世闲,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