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泽承无奈,仿佛“如果”能成真一样。“嘿,你就不能用修改记忆的方式?你会修改记忆的啊,怎么动不动就杀人。”
“可你不仅知道的多还拒绝了我,作为黑无常,楚江宫的黑无常大人诶,我很没面子的。再说了,杀了人我就跑,别人发现你死了,什么自杀他杀,谋杀原因是不是和你女朋友有关,自杀是不是因为感情,死亡的物理原因等等争论又牵连不到我。可你不是没死吗。”
“嗯..对。”
“你死了就更方便,我还管你什么愿不愿意来梧声做酆都司,直接抓了灵魂回来,你活着是因为你的名字在别的阎殿的生死簿上面,而且作为前酆都司的孙子,我们殿君的堂弟,我也不太好意思真的杀了你。”霍莲说得轻巧。
“我去,说得你好像想杀我时都不会犹豫一下,于心不忍一下似的。”
“Maybe。”霍莲标志性的扬眉出现了。
卢泽承不想再了解在霍莲心中他的地位有多么惨不忍睹的残忍事实了,话说人艰不拆,他这是找虐。他转移了话题:“跟我讲讲路绍吧,随便说一些关于他的事。”
“把真君当一个话题是越矩的,不过,现在无所谓了,人人有言论自由,讲路绍我是不忌讳的。”霍莲停顿了一下,组织语言,接着:“路绍是我辅佐的第二任阴德休定真君,他是我养大的。我接到神判的玄符令,孟婆亲自从鬼门关那里接了一个小孩子,交给我的时候还只是一个成形八个月还没有生下来的有肉身的胎儿,你一定奇怪没出生的孩子怎么会有灵魂,但事实上因为他命中注定要成为我们楚江宫的殿君,奇人自有异象。”
卢泽承没有多惊讶,不只是曾在凡世的家里听到的那些传闻,西山南路十号的藏书阁里的《天夫·预言书》里有写“其来时为八月鬼胎”,那是预测,而《楚江·本纪》上有证实。
卢泽承曾看着《预言书》里上吊而死的女子的图,感到渊源如此深刻。十宫各宫有预言书,而据说冥王领着十位神判,他们也有一本记录预言的《诸世纪》,但是十宫官员无缘见其书。
“我取出灵魂,用亡灵喂养他,就像修炼簝缸之术,但他长到十七岁的模样时给我下达了停止的命令,然后他成为了新的殿君。”
“他失踪之后,你们是什么反应呢?我是说,作为他的朋友,普通人的那种反应,而不是预知的。”
“当然是每个人都很着急啊,不知道去哪儿了,不知道是不是出了意外,不知情的着急,知情的比如我也表现得着急,不过过了一段时间后就习惯了,既然找不到,也就是无能为力的时候,就希望无论如何他还‘活’着就好,抱着希望等他哪天回来。”
“谷燚是什么反应?不会还是那么平淡吧?”卢泽承简直想象不出谷燚焦急的样子。和他同寝室的徐博岩也是座冰山,不知道以前有没有人想过徐博岩和谷燚成为情侣的样子,应该是这俩人一起,走到哪儿哪儿的空气都霎时结冰了吧?
“她啊,”霍莲回忆了一下,“当然也着急,谁家的一百多斤肉突然消失了会不着急啊。”
卢泽承语塞,他的堂哥被霍莲形容成了这样,似乎不道德。
霍莲继续说:“谷燚在这件事上,不太和其他人合作,是因为我们聚在一起讨论路绍失踪这件事的时候常提出一些不好的猜想吧,她不愿意听,她很在乎所以怕被我们带的也多想了。那时候她常常去路绍经常光顾的店询问,给路绍打电话,虽然没人接听,她甚至刚开始的时候天天去找警察,导致那几个相关的警察在路上碰见她的时候因为觉得是熟人所以打招呼,她比我们当中任何人做的事都要多,但那是没有结果的,她的男朋友太神秘,而我即使看着也不能告诉她真相,还不到时候。”
“她还是很在乎路绍,”卢泽承说,“他们生前就是情侣,甚至死在一起,刑判司是不是没有抹去谷燚对我哥哥的感情?”
“他们按照殿君的意愿抹去了,但有的东西,真的很强大,强大到鬼神之力也被打破,所以,即使刑判司的设定是要她喜欢李颉昊,可到了后来居然恢复过来了。”霍莲说。
两人隔着电话陷入了沉默。
紫衣的女生接着说:““乌尔瓦希抹去了谷燚对路绍的记忆,但决定权在路绍手里,路绍希望谷燚喜欢自己的时候谷燚就产生了这样的感情,乌尔瓦希听路绍的命令,任其发展。”
“因为生气较重所以她还存留有生前的自我意识。”卢泽承总结,不由得皱眉,“不觉得她超出了控制吗?”
“不会超出我的控制。”女生笃定,她又问:“你不好奇路绍为什么那么看重她?路绍作为楚江宫的殿君,喜欢谁得不到,比她漂亮的沉稳的书看得多的都有,却偏偏只对谷燚..生死相随?”
“我有想过这个问题,对啊,为什么?”卢泽承说。
“我也不知道,我才发现我没问过路绍这个问题,你觉得谷燚吸引你吗?”
“不觉得,”卢泽承回答得很快,想来也是考虑过他和谷燚未来发展的障碍,没兴趣就是最大的障碍。“虽然的确长得漂亮,知道的东西也多,但是..”卢泽承想说自己有萧辛戊了,但是有觉得这个理由过重,不能与之相比,那说些什么呢?因为他不觉得谷燚会对自己感兴趣?或者谷燚对他来说还是太闷了?
卢泽承看过一本书,其中讲了占星师卡尔达诺。卡尔达诺出生于1501年,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百科全书式的学者,也是一名占星师,学识丰富德高望重,甚至连新教运动领导人马丁·路德也求他帮忙观星算命。他死得令人惋惜,卡尔达诺通过占星术预测了自己的死亡日期,并将它公之于众,但到了那一天他还活得好好的,为了维护占星师的名誉,他选择了自杀。
有一次和谷燚聊天他就想到了为了名誉选择自杀的卡尔达诺,很奇怪的联想。他目前所认识的谷燚并不是一个在意别人对她看法的人,却好似出于一种类似精神洁癖的心理,她的等待就像坚守。
在谷燚面前,卢泽承觉得自己的不成熟已经到了应该自我惭愧的地步。
“不吸引你啊,那辛苦了。”霍莲没有等卢泽承把下面的话想出来便说到。
教室里除了她没有别人,天冷了门窗关闭着,但霍莲感觉到有一阵气流在涌动。“不说了,我现在有事。”
卢泽承看见窗户旁的霍莲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走开,他还没来得及说“好啊”她便挂断了电话。
卢泽承想起刚才霍莲的话里问到了萧辛戊,她为什么要问到萧辛戊?出了什么事还是只是出于关心?
卢泽承把手机放到上衣口袋里。天空晦涩,干燥慢慢覆盖掉生气,一大群麻雀分散在屋顶,电线和树枝上,跳跃跌落鲜活的灵魂。他依然看着高三教学楼,几乎每间教室里都亮着灯光,他能看见忙碌的学生的侧影,这就和当年他在故乡上学时看到的情形没有大多差别,但终归还是不同。
他正对着的二楼教室里,有一个靠窗坐的女生无意看见他,她愣了一下,随即笑笑对他打了一个招呼。卢泽承并不认识她,但凭着这张脸这所学校没几个女生不认识他,那个女孩也许误以为卢泽承正在看她。他开朗不像冰脸的前级草一号徐博岩,卢泽承现在很受欢迎,虽然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不知道萧辛戊现在过的怎么样,他不想再去考虑她家的不幸和仇恨,他奉献自己的自由和光阴来到梧声,希望她能依然像从前一样善良,纯良无害,眼睛温暖又澄澈。
两年前的那个周五的下午,他向霍莲承诺,签下契约,霍莲保证萧辛戊能活下去时他质疑为什么萧辛戊还没有醒来,霍莲说明是身体受到的物理伤害过重,难以接纳元神,需要时间修养。他不会质疑黑无常的能力和信用,但他只是太担心。
她要霍莲帮忙把自己想说的话以冥语的形式传到萧辛戊的脑海里,途中只有苏成绯自己掌控着轮椅进来过病房一次。
当他离开的时候萧辛戊都没能睁开眼睛看他一眼,安静得像在阳光下慢慢融化的冰雕。
他一直以来都没有向霍莲询问关于萧家案件的消息,问就是质疑,而他报以足够信任。霍莲安排了官员去专门负责那件案子,如今卢泽承只知道凶手被查出来,剩下的人都已经平安,不过知道这些已经够了。有时想想自己生活在冥界,连真正的阳光都见不到,但每个人都有让自己坚持下去的支柱,而且卢泽承还有使命感和责任感,萧辛戊不是唯一的理由。
卢泽承想着,他抬头看见一群灰雀向桃止山的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