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阮崇灏进电梯后,丁骏返回去找谢如欢。
她很聪明地没有在谢如欢面前说什么,因为她知道,如欢心里有数,阮崇灏是为她而来,只听了这一场他就走了,说明他对谁中标并不感兴趣,他来只是为了投她们一票。
谢如欢告诉丁骏:“刚才寰宇的宣传总监薄荷通知我,董事会会把今天各位董事现场评标的结果做成材料上报钟董事长,由钟董事长最终拍板决定。”
“找个时间你私下里请薄荷吃饭,对了,也请上仲禹。”丁骏道。
谢如欢诧异地瞪大了眼睛:“骏姐,原来你知道他俩的事,恐怕这件事在寰宇都是个秘密,钟奕铭都未必知道他最得力的两个助手在偷偷谈恋爱。”
丁骏自信地笑:“我什么不知道呢。有些事我不知道,只是装不知道。”
谢如欢在心里思量她这句话的深意,幽幽地叹气。
想起什么,丁骏又道:“我要去美容中心做SPA和足疗,不回公司了,今天这场仗,实在是让我身心皆疲,急需补充能量,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谢如欢摇了摇头:“策划部主管招聘通告已经发出去快一个星期了,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合适人选,听说今天下午有个条件不错的人来面试,我想回去看看。”
“你开我的车回公司,我打车过去就行,一定要选个合适的人,不然我宁愿那个职位空着。”丁骏把车钥匙给谢如欢,挎着包潇洒而去。
美容中心SPA室,丁骏惬意地泡在巨大的豪华按摩浴缸里,滚滚的蒸汽将她的发际润湿,通红的脸上细密的汗珠偶尔聚成一滴汗珠滑落。想起下午在寰宇集团会议室时的情形,那份紧张感还没有完全消失,好在事情进展都在她预想中,只需再加把力必能成功。
在水里泡够了,丁骏从水里出来,擦干身体,趴在床上等着美容师替自己做背部精油刮痧。
美容师过来替她推背捏肩,提醒道:“丁小姐这段时间工作很劳累吧?伏案时间过长,肩膀都有点硬了,我建议你以后每天伏案时间不要超过八个小时,不然颈肩很容易劳损过度。”
丁骏道:“没办法,我习惯了事事亲力亲为。”
美容师道:“那就更该注意休息了,休息不好,做事还影响效率。”
两人交谈一阵,没有注意到房间里走进来一个女人。
魏倩云认出了丁骏,丁骏却不认识她,做完了刮痧之后,丁骏便去了隔壁的房间换衣服。魏倩云下意识地跟着她。
装作也要换衣服,魏倩云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毛巾和衣服,目光偷偷瞟着丁骏。
不得不说,哪怕是以女人挑剔的眼光来看,也得承认丁骏的确是个美人,身材就不用说了,白兰花一样白皙嫩滑的裸背在灯光下微微泛着健康的光泽,脖颈修长性感。
魏倩云眼睛里简直要冒出火,她清楚地记得,易初阳有一次曾跟她说,丁骏那种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受观念束缚,不屑取悦男人。她一度信以为真,以为他跟丁骏在一起只是例行公事的敷衍,可现在看到真人,她才明白,自己傻得可以。
男人何时才能不说鬼话?只怕不到了进棺材的那一天,他们都不会收敛。魏倩云整颗心被嫉妒和受骗的愤怒占满了,让她几乎想冲过去把丁骏打一顿。
丁骏已经穿好了衣服,从容而去。魏倩云也匆匆穿上衣服,跟在她身后。
一出门,就看到一辆熟悉的宾利停在楼下,不用说也知道车里坐着谁,魏倩云目送丁骏上车,怅然若失。
美国波士顿,沈年回来已经快一个月了,处理完手头的工作,他准备好好调查一下程慕泽的死因,哪怕结果不能令丁骏改变她的选择,他也想解开这个谜团。
到档案馆查询学生档案,颇费周折,他终于辗转找到了程慕泽当年的一个朋友。那个朋友是个台湾省留学生,家境阔绰,跟程慕泽租住同一套公寓,房间门对着门,两人经常一起去打篮球。
对程慕泽的死因,这个朋友也是知之不详,提供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但是他无意中说起的一件事,引起了沈年的注意。
朋友道:“他天生喜欢冒险,尤其喜欢登山,就在去世前半年还跟登山队的人一起去爬落基山,他们那次登山时遇到雪崩还出了点意外,我听说他和几个人被困在雪洞里两天两夜,救援队到达时他们几乎冻僵了,好在有惊无险,最后都成功获救。”
沈年道:“那他们有没有人严重冻伤?”
朋友道:“这就不清楚了,本来他们也约了我一起去,我要参加皮划艇校际联赛,就没去。”
沈年点了点头,心念一动,装作随意地问:“程慕泽的女朋友你见过吗?他俩……感情怎么样?”
“见过很多次,Flora来看他时经常和我们一起出去玩,她长得很漂亮,慕泽很喜欢她,说他俩从小就认识了,后来他死的时候,Flora心都要碎了。”朋友说到此处,叹了口气,大概是回想起程慕泽,也惋惜他的忽然死亡。
看来,当初他俩的感情的确是非常好,沈年心中不是滋味,转而又问:“程慕泽有没有跟你谈过他有什么精神方面的困扰?或者说,你从他平常说话的语气,能不能感觉到他的精神有点问题?”
朋友疑惑地摇头:“他一直很正常,相当阳光的一个男孩子。我想想,好像就是那次雪崩事故之后,他有一段时间不大跟我们出去玩,下了课就闷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沈年点了点头,又问了他几个问题,见没有什么进展,也就起身告辞。
走在波士顿干净的街道上,沈年遥望湛蓝的天空,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在脑子里思考。从程慕泽朋友的话里不难听出,似乎那次雪崩遇险在程慕泽心理上留下了一些阴影,至于为什么,只有当事人最清楚。
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街心公园,沈年信步走进去,人工湖在蓝天映照下风景非常优美,湖畔的绿地却因为初冬的冷风变成了一片金黄,不时有鸽子落在草地上觅食。
一时兴起,沈年买了包鸽食喂鸽子,鸽子咕咕咕地叫,争相飞过来啄食着他手里的食物。灰色、白色,还有黑的,一只只圆溜溜的眼睛看起来非常可爱。
忽然间,他脑海里闪过一道光芒,让他有了一个猜测,只是这个猜测未免有点残酷,让他不愿去相信,可又不得不把这个猜测作为继续追查程慕泽死因的线索和方向。
扔掉手里的鸽食,他站起来阔步离去。
回到住处,沈年顾不上吃饭,上网查阅程慕泽朋友提到的那次登山队落基山冒险之旅的记载。在学校的网站上,他耐心地翻看几年前的帖子,花了一晚上时间,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给他看到了线索,并且按照帖子里提到的名字,查到了当事人。
看看时间已经很晚,沈年关掉电脑,临睡前忽然很想打个电话给丁骏,找出她的号码,却没有拨通。上回在机场,她已经说得很清楚,她就要结婚了,言外之意就是让他别再找她,自己若一味执着、苦苦纠缠,只怕会引起她的反感。
放弃了打越洋电话的念头,沈年去书架上找了一本厚厚的医学书籍出来,回到床上坐在被子里翻到某一页开始细看。
会是那样吗?症结就在那次雪崩发生的意外?沈年边看边在心里思索,换了他自己,如果遇到那样的事,恐怕也会受不了,甚至绝望到轻生也不是没有可能。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沈年第二天就去拜访了落基山冒险之旅的其他两位当事人,并且从他们那里得到了当时替他们做健康检查的那家医院的地址和医生的姓名。
事情进展得超乎寻常的顺利,当那位金森教授知道沈年是受程慕泽的朋友委托来调查这件事的时候,主动向他说明了当时的情况。
当时,他和同院的另外两个医生一起负责替遇险的登山队队员检查身体,并且对他们进行心理辅导,其中有一个人冻伤严重,后来不得不截去一条腿。
“程慕泽的情况还算好,在医院住了几天之后就出院了,我们见他双腿行动自如,谈话也很正常,就给他出了一份健康报告。”
出于替病人保密的义务,金森教授并没有把那份健康报告拿给沈年看。
沈年道:“那有没有可能,他在那次遇险事故里精神受到一定刺激,从而产生精神障碍?我曾看过这方面的案例,心理承受能力不是很强的人在遭遇突发事故之后,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留下心理阴影。”
金森教授道:“你说的这种情况确实有可能存在,但是哈佛的登山队入会审查很严,没有接受过体能和心理两方面训练的人是不会被他们吸纳为会员的。我们对程慕泽进行过心理疏导,他除了开始那几天精神有点紧张以外,过后就恢复了正常。”
沈年想了想,又问:“排除因为事故本身造成的精神刺激,如果是身体上的某些异常,有没有可能也导致精神抑郁,甚至产生消极自杀的念头?比如,因为雪崩那次事故冻伤下体造成Erectile dysfunction(勃起功能障碍),是否有可能会让他精神崩溃?”
金森教授点了点头:“完全有可能,那几个队员里有一个人后来找我询问过这件事,为了保护病人隐私,我不能把他的名字告诉你,我唯一能说的是,我替他检查过,并且建议他去马萨诸塞州一个研究中心治疗,那里对男性生殖系统疾病有相当深入的研究。”
“那这么说,程慕泽并没有因为此事来找过您?”沈年问。
金森教授点了点头,透过薄薄的眼镜片,蓝眼睛看起来很深邃,随即他无奈地耸了耸肩:“后来听说那个小伙子自杀的消息,我也很吃惊。我受聘在医学院当教授的时候,他是我带的研究生之一,假如他不是早早去世,一定会成为非常优秀的医生。”
“好的,非常感谢您提供的线索。”沈年站起来和金森教授握手。
离开医院,沈年心情沉重,尽管没有进一步证实,他也已经能推断出导致程慕泽精神抑郁崩溃并最终自杀的原因。对程慕泽那样心高气傲的人来说,那不仅关系到他的一辈子,也关系到他深爱着的那个女孩的幸福,因此,他死亡的意外中又包含着必然。
到底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丁骏呢?很显然她是不知道的,她一直把程慕泽的死亡归咎于自己的命运。沈年后来上网查过她说的“断掌”是什么意思,也知道她只是因为巧合而开始迷信,但是,告诉了她,死去的人又不能复生,反而会干扰她现在的生活。
可如果不说,难道就这样看着她在负疚中生活?跟她接触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沈年已经能感觉到,如果她不解开程慕泽死亡的心结,以她的心境,是很难去面对另一段爱情的,也就是说,她现在选择的婚姻,并不是她新生活的开始,只是她对生活的妥协,她需要一段婚姻让她循规蹈矩的生活不脱离正轨。
就在沈年犹豫着要不要把他调查出来的情况告诉丁骏的时候,一个意外的机会摆在了他面前。
博士毕业后,沈年考取了医生执照,除了在导师莫里斯教授的指导下在哈佛医学院附属医院进行住院医生培训之外,还受聘于全球最知名的制药企业HR制药,从事抗感染类生物制剂研究工作。
HR制药亚洲研发中心设在中国内地的某个研发基地缺少一名技术主管,人事部门曾经问过沈年意愿,他因为不想背井离乡就没答应。
一直找不到合适人选,那个职位便空缺着,人事部门考察再三,还是觉得沈年最合适,为此,上级亲自跟他联系,想请他去中国工作两年。
那个研发基地总部设在雁京,沈年考虑过后,决定接受人事部门的建议,去那里工作,反正他一直从事的都是研发性工作,也不存在换个环境能不能适应的问题。更重要的是,那里如今有个他牵挂在心的人,这个安排就更加令他心动了。
短短一个星期,沈年就办好了去中国工作的手续,同时也在莫里斯教授那里请了长假。临行前,他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父母家人,他要去中国工作两年。
听说了他的决定,远在纽约长岛的沈太太很是惊讶,问儿子:“怎么想起来去那么远的地方工作?”
沈年道:“公司在那边有个主管的职位空缺出来,我正好想换个环境,于是决定去试试。”
“好吧,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和你爸爸都支持你,一个人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沈太太虽然疼儿子,却也知道,孩子大了终究有飞出去的一天。
“嗯,有假期我会飞纽约看你们。”沈年对父母的开明很欣慰,原本他还担心母亲爱子心切,会不同意他背井离乡去中国。
一切都办妥之后,沈年踏上了去雁京的旅程,十几个钟头的飞行之后,飞机在雁京国际机场降落。从机场航站楼出来,沈年拖着行李,看着雁京的天空,心里想,隔了一季的相思,他终于又回到了这片令他难忘的土地。
没有通知国内的朋友,他先到HR制药亚太区设在雁京的总部报到,总部的行政人员早就知道有这么个主管要从美国过来,早已替他安排好了住处。
来之前,沈年就提出不想住在研发中心的园区里,因此总部替他安排的公寓离研发中心有点远,在没有考到驾照之前,他每天只能坐地铁上下班。
雁京的地铁线路发达,几乎到处都有站点,沈年每天穿梭在交通线上,很快也适应了这样的新生活。朋友们知道他到雁京工作以后,他的业余生活也丰富起来。
只是,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他也没有机会去见丁骏一面,某次跟朋友吃饭的时候倒是听人无意中提到她,她和易初阳婚期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