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不敢停留,疯了一样把车往回开,到了外婆家之后,把车停下就往院子里冲,一看到院子里那么多人突然就忍住了。这些人都是亲戚,看到我时都向我打招呼,我强自镇定向各位长辈问好,然后就找爸爸。
爸爸正跪在灵前,一看到我进来,就递了三根香给我,我强忍着不发抖点上香,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起来的时候急了点,却不想,这几天滴水未进,身体虚弱到了极点,竟然一下子就摔倒了。
爸爸眼疾手快地扶住我,皱眉问:“怎么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外婆刚刚去世,妈妈是不会回来的,爸爸还有很多事要忙,即使我的内心再怎么难受,也不能告诉他我发生过什么。
“爸……你去看看车……”
“出什么事了?”
他一边走一边问,出了门看到停在门口的车,有些不赞同地说:“你怎么把这辆车开出来了?这车上有好多违禁品的,被警察抓住就完了。”他说着,在看到驾驶座旁的车窗时,瞳孔骤然一缩,“怎么回事?”
我如实说了,只不过把停车的原因说成我想去解手,而不是在车里哭。
爸爸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拍拍我的肩膀说:“这事有点稀奇,这个人当时没有伤害你,就没有伤害你的意思,你不要放在心上,睡一觉忘掉就好了,别怕,没什么事,有爸在呢!”
我点点头,在回房间的时候,回头多看了一眼,看见爸爸拿出手机,神色凝重地拨出了一串号码。
自从爸妈离婚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住在外婆家,这里有我的房间,上了大学之后,外婆还给我保留着,经常来打扫。
下面痛得要死,每走一步都是一种煎熬,我只好找出止痛药吃了,这才没有那么难受。
躺在床上睡觉,可是渐渐地,我感觉到浑身无力,大汗淋漓,全身上下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爬,痒的要死,关节处钻心得痛,眼前的景象也在扭曲,这种感觉实在太过熟悉,很早以前我就有过,我顿时惊恐起来。
余焜给我注射的氯an酮药效过了之后,那些人还给我注射过两次,用量过大,我又一次……染上毒瘾了。
我咬着牙窝在床上,强迫自己不发出声音,因为我知道,只要忍过去,就会没事,可是那种感觉太难受,我终究没有忍过去,最后吞了很多安眠药。
第二天起来,感觉好了一点,不是那么疼了,那天他们都带了套,事后也给我吃了避孕药,可是,我还是有点担心,想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过,在这之前,我得把昨天穿过的衣服烧掉,和那些肮脏的记忆一起烧掉。
去外婆灵前上了香,一出来就看到院子后面的大桑树上挂了一个小孩,他一看见我就呵呵地笑。
“姐!你是不是昨天晚上趁我睡着的时候回来的啊?”
我点点头,笑着对他说:“言言,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他撇撇嘴说:“我都来了好几天啦!你作为我的表姐,也太不关心我了吧!”
我轻笑了一下,说:“你不是也不怎么关心我吗?刚才你老姐我在灵前哭得哭天抢地,你却在这里吃得不亦乐乎。”
他没有一丝窘迫,反而摇摇头说:“人生得意须尽欢嘛!你一个人伤心就够了,拉着别人伤心就太不人道了。”
我感觉自己的笑容僵了一下,“真不愧是我的表弟,和我想的一样。”
他向我挥了挥手,“你也上来吧,这桑葚太好吃了,只有农村才有这么纯天然的东西,市面上很难买到的。”
我的下面还很痛,走起路来都艰难,怎么可能爬上树,于是说:“你自己吃吧,我先出去一下。”
他忽然从树上跳下来,脚底生风跑过来,“姐,你去哪儿,我也要去!”
我只想一个人去后山,把这些衣服烧掉,言言在旁边,我没办法做到,可是没理由拒绝他,只能让他跟着。可是,走到门口的时候,爸爸忽然过来了,对言言说:“阿铮快到这里了,要带你回去。”
言言一听,表情有些惊恐,眼睛瞪得老大,随即整个人就蔫了,“怎么是我堂哥来捉我回去啊……这下我完了!”
听说,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个堂哥,可惜我没见过他的这个堂哥。
他最终还是跟着我出来了,我开车到山脚下,让他呆在车里等我回来。我徒步上山,走了一段之后,捡了一个空地,把塑料袋扔在地上,拿出一小瓶汽油,倒上去,点着。
这熊熊燃烧的火,烧去的不只是我肮脏和不堪的经历,还有我单纯不设防的青春。
下山之后,回到车上一看,言言竟然不在,这里离村子很远,要是走回去的话起码得两个小时,我不能把他扔在这里,于是只能去找。
最后,我在附近山脚下的一个砖瓦厂上方的矮坡上看到了他,他正趴在那里的草丛里,露出个脑袋贼溜溜地往下看,我大声叫他,他不理我,反而打手势不要让我说话,我走上去,想问他在干什么,他指着下面的砖瓦厂的挖土机旁边,悄声说:“你看,他们好像挖出好东西来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发现下面取土的土坡上,有一大截黑色的棺材露出来,刚好悬在离地面两三米的位置,那棺材很普通,就几块板子拼在一起,一看就不怎么牢固,墓室已经塌了,而棺材竟然没有被砸坏,真是奇迹。旁边有两个人拿着铁锨在刨土,隐隐有青色的东西露出来,看样子,里面有陪葬品。
我经常听说这个砖瓦厂经常挖出古董,所以并不感到惊奇。
“啧啧啧,太粗鲁了!”言言眼睛直放光,咂了咂舌,可惜地说:“那些东西在土里埋了太长时间了,易碎得很,这样挖,会把东西弄坏的!”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调侃:“你们家是可是盗墓世家的,好东西见多了,这点东西,恐怕看不上吧?”
他翻了个白眼:“哪里啊!我爷爷虽然教了我很多东西,但是却规定我十五岁才能下地,我现在才十岁,还得等五年,我都快郁闷死了!”顿了顿,问:“姐,你们家也是盗墓世家,你有没有下过地?”
我笑了,摇摇头,说:“我一个女孩子瞎凑什么热闹,这些事还是交给你们这些男人做比较好。”
他瞪了我一眼,“女孩子怎么啦?像我堂姐王佑枫,人家也是女孩子,比你大不了多少,进过的墓地比你吃过的盐都多!现在讲究男女平等,你不能总是因为自己是女孩子就逃避责任吧!”
平等?男人玩女人叫风流,女人被人嫖了却被叫做下贱,冲这一点,能说男女平等吗?
我点头,“是是是……您老教训得是!小的知错了!”摸了摸他的脑袋,站起来说:“我们走吧!”
他点了点头,我转过身先走,可是却听到他尖叫一声,猛地回头一看,一条绿油油的东西突然从我面前飞过,落在旁边的草丛里,跐溜一下就溜走了,我定睛一看,蛇!
言言的右手还保持着向外甩的姿势,左手手臂上几个血窟窿正潺潺地往外冒血,我赶紧摘下头发的发圈,紧紧地绑在伤口上方,按着伤口往外挤血。
“感觉怎么样?痛不痛?头晕不晕?”我怕蛇有毒,就一边挤一边问,可是他并不回答,我抬头一看,却发现他直直地盯着我后面,再看向四周,眼神慢慢变得恐惧,我心头纳闷,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吓了一大跳!
周围数百条蛇,将我们团团围住,争先恐后地向我们爬来,我赶紧拉着言言往后退,站在坡边的那棵柿子树下,推他上去,然后把剩下的汽油倒在树下面,咬着牙爬上了树,下面撕裂的疼痛差点让我掉下去,嘴唇不停地颤抖,爬到树杈上时,出了一头的冷汗,言言看着几条已经爬上树干的蛇,紧张地说:“姐,快点火,它们上来了!”
我的头一阵阵的眩晕,拿出打火机,对准树根扔了下去,火腾地一下就烧起来了,言言松了一口气,转头看我,尖叫了起来:“姐!你怎么了姐?”
我摆摆手,强打起精神,语气尽量轻松地说:“没事,我晕高。”其实不是的,是因为疼。
那些蛇一直围着树干不肯走,火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下面的那口棺材附近也有很多蛇,那两个人不见了。
一次性见到这么多的蛇,说不出的诡异。
我拿出手机给爸爸打电话,尽量简短地说明情况,他让我别急,马上就有人来接我。
才过了两分钟,下面的火已经快熄灭了,我正担心着,就看到一辆黑色的帕萨特如脱缰的野马从远处疾驰过来,眼看着要撞上挖土机的时候突然停下来,车身在前面的空地上划出大半个弧线,整个打横潇洒地停了下来,半空中扬起了大片的尘土。
车上下来两个人,那个三十多岁小个子的男人是桄子,另一个不过二十一二的模样,长相十分出色,身材修长笔挺,面色冷峻,器宇轩昂,冷静沉着,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子内敛的气质,一看就是那种不苟言笑的人。
言言一看到他们,带着哭腔大声地喊:“哥,救命啊!”
这时,我终于知道这是言言的堂哥王佑铮,他凉薄的眼睛看了看言言,皱了皱眉头,清冷的眸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凉凉的表情没有一丝起伏。
他看着言言,低沉醇厚的声音带着几分寒意:“不许哭!”区区三个字就让言言闭上了嘴,把哭声压抑在喉咙里。
他爬上坡,对言言说:“跳下来。”
我们和他之间的垂直高度起码有五米,两层的高度,即使言言还小,身体不重,可是就这样跳下去,王佑铮可能接不到他,还可能被他砸到。可是我刚想拦着,言言就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让我意外的是,王佑铮稳稳地接住了言言,放在地上让他下去,言言很听话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滑了下去。
我的眼前的景象已经开始变得虚幻,就算扶着树枝踩在树干上也感觉天旋地转,他抬起头让我跳的时候,我微微一动腿,就感觉撕裂般的疼痛从下面传来,重心一下子就不稳了,手也没抓住,在离他水平距离比较远的地方掉了下去。
我以为自己会把脊椎给摔断,却没想到旁边闪过一道黑影,我的腰被一股很大的力道抱住,鼻尖传来淡淡的清爽香味,一道闷响在耳旁响起,我感觉自己趴在了什么上面,紧接着一阵天翻地转,背部间歇性接触一次地面。
当我们滚了几十圈停下来之后,我头晕目眩,恶心地想吐,不知道是因为我的身体受到的伤害太大,还是从这么高的地方滚下来受到了惊吓,还是把我抱在怀里的这个人面色阴沉冷峻得吓人,天旋地转的视线中,我被他身后的阳光晃了一下眼睛,很没用地晕了过去。
我最后听到的一句话是:“哥,快送我姐去医院!”
我像是掉进了冰窟,用最后的力气抓住他的衣服:“不要……不要去医院……”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车的后座上,王佑铮坐在驾驶座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拿着一枚水晶骰子静静地把玩,车里再没有其他人。
感觉到我在看他,他看向后视镜,清冷的眼睛凉凉地瞅着我。
“醒了?”他递给我一包湿巾,“醒了就起来擦一擦脸,清醒清醒吧。”
“哦。”我撑着坐起来,接过纸巾抽出一张擦脸。
车厢里很安静,我往外看了看,发现这是在半山上,于是问:“这是去哪里吗?桄子和言言呢?”
“桄子开你那辆车送言言去医院了。”
他只说了一句话就停了,手上静静地把玩着骰子,过了一会儿突然问:“你做恶梦了?”
“嗯?”我的手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刚才你昏迷的时候,说梦话了。”
“哦。”我把纸巾收起来,不在意地笑了笑,说:“没关系,这已经是老毛病了。”
他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忽然问:“你被人侵犯了?”
我脑子轰的一下,浑身像是掉进了冰窟,没有一处不是冰冷的,我张了张嘴,颤抖地说:“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他转过头,一双凉薄的眼睛极其犀利,语气却很平淡,“是最近这几天的事,对吗?”
我浑身发抖地盯着他,他怎么可以就这么不留余地地揭开我极力掩盖的伤疤,将我的自尊全部踩在脚底下,不留一丝情面?
“我以前和白叔有过合作,虽然你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你,一个月前在学校看到你的时候,你走路还是活蹦乱跳的,不论看见谁都是笑眯眯的,可是这才多久,你就变了一个人似的,连话都不喜欢说了,虽然在笑,但是笑得太假,好像受了很大的打击,还有……”他的眼神落在我身上,“身上那么多青紫,又没有交男朋友,应该……是这几天才发生的事吧?”
我没有去纠结为什么他会在一个月之前看到我,会知道我走路喜欢活蹦乱跳,会知道我脸上总是笑眯眯的,会知道我真实的笑容是怎样的,只有一个念头:他看到了?他看到我浑身上下不堪入目的伤疤了?大夏天的,我穿了高领长袖长裤极力掩盖,尽量表现地正常一点,可是他却敏锐地发现了!
“你……”我已经被拆穿了,再也隐瞒不下去了,只能坐起来,浑身发抖地问:“这件事……我爸爸知道吗?”
“他现在很忙,没有发现。”他摇摇头,“你刚才晕过去之后,我本来想把你送去医院的,但是听到你说的梦话,我大概猜到了一些,你只是太虚弱了,没有什么大碍,又因为你说不想去医院,所以我还没带你去。”
原来是这样,看来他在保护我,我向前倾身,抓住他的手臂,祈求地看着他:“不要告诉我爸爸好吗?不要告诉任何人,好吗?”
他平静地看了我很久,漆黑无波的眸子里隐藏了一些东西,我看不懂,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语气淡淡地问:“你就不想报仇?”
我苦笑了一下,低下头说:“我不想我父母不要因为这件事痛苦,也不要别人戳我们的脊梁骨,把我们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话,也不需要任何人用同情的眼光看我,我只是懦弱的小市民,受了欺负自己如果不能反抗,只能忍着,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看了我很久,另一只手放在我的手上,他的接触让我不自觉地往后躲了一下,他手停了停,放在我的头上,轻轻摸了摸,语气温和了许多:“有没有去医院检查过?受的伤严不严重?”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摇摇头。
我没有勇气和一个还不熟悉的人谈论这件事。
“现在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不要留下后遗症了。”他的语气还是淡淡的,仿佛是在谈论别人的事。
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跨坐到后座,轻轻抱住我,凉薄的嗓音落在我的头顶。
“痛苦一个人承受的滋味不好受,不要总是憋着,想哭就哭吧!”
我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把懦弱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表露出来,也没有考虑这个人是否可靠,就无条件地相信他,也许是因为我急需一个肩膀来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