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灌如一道灰色的闪电向庙宇冲来。民工师兄安坐不动,急得我都要跳起来。这门户大开的小庙如何能庇佑我们?
我并不想跪在神佛之前寻求庇护,何况这里根本就没有他们的神位金身。游客虽多,在此停留的却很少,毕竟有车辆和缆车,而不管是哪种方式,都没有途经小庙。
进门也是需要缘分的,我来这儿是缘,灌灌进不来也是缘。门口爆发出耀眼的金光,灌灌撞在上面就如同撞上了山壁一般,一声闷响后,反弹到了半空中。
倘若神佛有灵,这应当算是庇护了吧?但我深知,这道金光与神佛无关,民工师兄可不是在那儿闲坐。既然他说是佛在庇佑我,那好,就是佛在庇佑我,又有什么妨碍呢?
灌灌凄厉地叫着,仿佛一只受了惊吓的老鸦,慌不择路的同时,在绝望中哀鸣。你用多大力撞过来,就会受多大力弹回去,这种护身结界的法术就是有如此玄妙。听这叫声如此凄惨,想必是存了杀人之心,没有一点收敛。杀人者人恒杀之,这是咎由自取。
等着它死肯定不如砍它一刀痛快,但是修行人讲究因果,即便要动手也不会那般野蛮粗暴。不多时,灌灌恢复过来了,谨慎地在空中飞着,绕着小庙一圈又一圈。
当我第五次从大门看到它的身影时,那只乌鸦也飞了回来。禽兽开了灵智,果然是一个比一个狡猾。如果刚才与灌灌斗法,岂不是让乌鸦坐收渔翁之利?惊梦他们跟乌鸦有仇,而且那夜乌鸦也对我出手了。虽然我还不确定乌鸦是否同一只,但心里还是存着芥蒂。人得聪明一些,多长个心眼儿才行。
乌鸦与灌灌看样子不是一路的,但他们的目标应该相同。对我而言,一旦落入它们手中,结局没有什么区别。乌鸦小心地戒备着灌灌,有意保持了距离。它比灌灌稍微聪明了一点,没有直接往庙里撞。也许是它看出了什么端倪,它也围绕着小庙飞了起来。
“电话通了。”龙女提醒我。
我这才把手机从地上捡起来,果然是经不住事,一慌就把手机给扔地上了,这可是龙女的手机。还好不用解锁,直接说就行了。
“喂?喂。喂!”
手机那头没有一点反应,对我的问话也没有做出回答。
“怎么了?”龙女睁着大眼睛问我。
“没声音。”我有些不甘心,又“喂”了两遍。
嘟嘟声又想起来了。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把手机递给了龙女。“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经挂断了。”
“影响手机工作,或者窃听谈话,对修行人而言并不困难。惊梦他们觉察到不对,应该会安排高人接应……”龙女认真说话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惊梦。见惯了他们比较纯真随性的一面,偶见郑重认真的样子,感觉有些奇怪。
“可是我担心会等不到那时候,而且这位民工师兄究竟是什么来路也弄不清楚,我不敢对他太放心。”抓了抓头发,只觉得很烦躁。
“不相信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你抱住我。我没法子用神通了,如果可以,咱们死在一起吧。”龙女泫然欲泣,但声音却稍显平静。
“说什么胡话。我抱着你。就外面两只小破鸟,我隔壁家的儿时玩伴,一个弹弓一天下来,少说也能打个二十只。我就后悔小时候没学这门手艺,要不然肯定要它们好看……”我故作镇定地说着,不敢看怀中的她,两眼紧盯着门外的情况。
两只不同种类的鸟能进行交流么?我不敢下任何结论,但乌鸦和灌灌达成了某种共识则是毫无疑问的。只听得两只鸟一高一低、一清一浊,一边飞一边应和着。苍茫再加点激昂,我竟觉得两只鸟很懂艺术,那么它们的味道肯定也不差,我暗地腹诽着。
“抱紧我。”龙女把头埋进我的怀里,不再看向门外。
“我抱紧你,绝对不分开。”她落泪了么?我们才见过几次面?她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神,而我则一无是处,她究竟钟情我什么呢?
庄子说过:“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如果真的是我害了她,我希望我们从未见过,彼此相安无事。可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从不会让人轻易如愿。
两只鸟相互配合遮掩,缓缓靠近了。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这实在是太执着了。民工师兄终于有了动作,可惜他掏出来的不是什么法器,而是泥瓦匠常用的工具。
他果然是专业的,什么刮刀抹泥之类的东西,稀奇古怪的我都叫不出名字。惊弓之鸟说的就是眼前的画面,两只鸟吓得高高飞起,盘旋不定。民工师兄没有理会,仍然是不紧不慢的样子。慢慢和着水泥,然后把砖块搬过来码放得整整齐齐。
他究竟是想干什么?我没看懂,两只鸟当然也没看懂。他慢慢砌着,凉亭那儿不多时就围了一圈。我还以为全用木头,没想到是水泥砖头,真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大概是觉得这做工的人没有什么威胁,灌灌好了伤疤忘了疼,又猛地冲了下来。民工师兄将刮刀轻轻一甩,水泥点子甩了出去,恰好拦住了灌灌。
灌灌一声哀鸣,逃远了。民工师兄也不趁机下狠手,刮刀顺手收回来,除去碰到灌灌的泥点,其余的全都收了回来。轻轻往砖块上一抹,又砌进去一块。这样的修为,甘心做个泥瓦匠,这可真是奇了。
两只鸟不敢轻举妄动了,合计一番之后,飞在半空中对我们进行袭击。鸟鸣声互补不足,音波法术变得更加强大了,翻滚着朝我们袭来,像台风天的大潮,一浪高过一浪。我们就如同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民工师兄一声轻叹,将剩下的水泥搅了搅,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全都附着在抹泥上。然后拿起剩余的砖块,抹好泥就往山道上抛。
一块砖,两块砖……
砖块并不多,水泥也很有限。可是民工师兄抛出去的砖块却好像是无限的。音波还在空中翻滚,一堵高墙就已经高过了屋顶;下一刻高过了凉亭柱子;再下一刻,竟像一道城墙似的,所有的法术都被挡住了,而墙还在朝天空延伸,两只鸟已经被围困在其中了。任它怎么飞也高不过城墙去。
我长吁了一口气。“这位师兄好厉害,咱们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