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一声大喝,笑丘身前的巨石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江畔大石,能立在水中,毫无疑问是久经风雨波涛,一般都非常坚固。但笑丘手一起,石头就开裂了。
笑丘的手是自下而上撩起的,齐肩后就举在了身前。没有光芒,没有声音,笑丘这一招似乎没有一点预兆。但是我心中却不由自主产生了这样的念头——笑丘手中肯定有一把刀,一把看不见的刀。一线刀痕从他脚下的巨石上朝前延伸,依旧是没有任何预兆,似乎石头原本就是裂开的。刀痕延伸到水面上,夜间的江水总是显得非常活泼,就像是调皮的孩子在跟大人嬉闹,可是在这一刻,潮起潮落却无法使水中的刀伤愈合。潮水拍打在巨石上,声音很是凄惨,也许水也会感觉到疼痛吧。刀痕继续朝前延伸,老神棍赶紧出手阻挡。
一股强风吹在水面上,像翻动书页一样,一层江水被风掀起。不是滔天巨浪,也不是大水狂澜,一层水如同厚厚的幕布盖了过来。惊梦和东流正在施法定住大船,笑丘也没有多余的精力顾及其他,还好苟徒反应快,见风一起就拉着我跳到了一旁。不过这也是多余的,水布还未完全展开,一抹刀痕就出现在它上面。
似乎没有什么能阻挡这把看不见的长刀。又是惊雷响起,老神棍好像很擅长这种法术。可是这一次,雷光也没有了用处。没有什么比光的速度更快了,可能一见雷起,便已经被击中,然而这道雷光却被定在了虚空中,一线刀痕出现在雷光上。到这时,雷声才传进耳朵,可刚听见声音,雷光就已经消散了。
老神棍倒飞而去,李如一跳出来将他接住,然后一个筋斗蹿回了船舱。刀痕出现在船尾,只在刹那间,船就被削下了一截。只是说来奇怪,明明有破洞,水却并没有灌进去。我心中疑惑,刚想看个仔细,惊梦和东流就收了法术。也许是没人施法阻拦,也许是借了笑丘一刀之力,大船如同离弦的箭一般,眨眼就驶向了江心,再怎么睁大眼睛,都找不到丝毫踪迹。
惊梦:“你诓我,你这一手跟那一刀少说有了三成相像。”
惊梦的声音惊讶中更有一股喜悦。我知道这话是对笑丘说的。没想到笑丘的功夫这么厉害。我跟苟徒走了回来,心里暗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总算可以告一段落了。
笑丘背对着我们一动不动,当然也没有回答惊梦的问题。突然,笑丘口喷鲜血,仰面倒下了。我们赶紧围了过去,不过不知道伤势到底怎么样了,也不敢乱动。
笑丘可以说是早已遍体鳞伤,只是他总说没事,也从不畏葸不前,以至于我们都认为他没有大碍。
惊梦抓住笑丘的左手把脉,苟徒则一把抓住了右手。好一阵才说两人才连说没事。性命无忧但伤势却非常严重。两人搀扶起笑丘,苟徒连忙在他胸腹间推拿,惊梦则用法术弄来了一堆野草。野草在空中漂浮着,笑丘仰面躺在上面,背后的刀口倒是没有被草碰到。两人带着笑丘先走了,也没有跟我们打招呼。
东流带着我沿堤返回,中间几次想跟我说话都忍住了。我们没有去学校,东流带我到了旅馆。旅馆并不陌生,破旧不堪,来一次就终身难忘。打开房门,笑丘已经醒了,正盘着腿坐在地上。惊梦在书桌前好像是在写东西,苟徒则是盘腿坐在笑丘旁边。
“不是说受了伤推推后背就没事吗?”我有些疑惑,同时也暗道可惜,可能已经错过了那一幕经典画面。
笑丘忍俊不禁:“这都是听谁说的。”另外三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苟徒跟我解释:“那只是一句笑谈,千万别当真。笑丘骨骼无事,我帮不上忙。但是皮肉脏腑受伤不轻,你先坐会儿,别耽误惊梦开方。”
惊梦居然还能开方子,他的本事果然不小,好像什么都会似的。我跟东流各挪过椅子坐下,房间再没人开口说话。一时间静得出奇,只能听见惊梦写字的声音和笑丘粗重的呼吸。
不多时,方子开完了,惊梦将纸叠了两道交给了苟徒:“夜深露重,只能辛苦你跑一趟了。”苟徒接过方子连声答应,也不走门口,拉开窗子就蹿了出去。
惊梦关上窗户插上了插销,然后把窗帘也拉上了:“别把苟徒拉下水,就咱们三人好好合计合计,他的事该怎么办?”
这个他应该是指我,我赶紧询问:“我的什么事?”
不过没人回答,他们三人都是眉头紧锁,一副苦脸。
惊梦最先开口:“你屡受大恩,却无礼无节;屡经奇异,却疑而不信。难办,难办!”他摇头晃脑,还叹着气。
东流接着开口:“萍水相逢,实为有缘;失之交臂,却是无缘。俗家不可久离,仙山无法久居。无断缘之缘,难办,难办!”东流的话语很平静,但一说难办却一副话里有话的样子。
笑丘:“知一而不知二,知二而不知三,无通达之智慧;坐不安,行不当,无纯一之心性。难办,难办!”笑丘说话总让我不自觉信服。他都这样说了,那肯定有什么大麻烦来了。
说得好好的,怎么都神神叨叨的,我实在是吓得不轻。“你们都在说啥啊,别有事没事吓唬我。”
惊梦:“我们三人在同辈中,可以说是不比别人差。但离收徒传法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偏偏有人托我们教你些东西。原本只是觉得奇怪,没有多问。现在事儿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笑丘:“还不是你坏的事。各门各派入手之法不胜枚举,偏偏你高明。修行可不是一蹴而就的。”
惊梦笑了笑:“你还没看透,原本就不是传法,又何必去传法呢?”
笑丘:“原来你一开始就没放在心上。”
惊梦辩解道:“这你就错了,有些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也不知道在打什么哑谜,反正我已经被绕晕了。胡乱想了一通,理不出头绪。见个空儿就插嘴询问:“到底怎么一回……”
话刚出口就被打断了。惊梦:“不该问的别问。”
东流似乎想到了什么:“你是说……”
但东流的话也被打断了。惊梦:“不该说的别说。”
惊梦瞅了瞅我们,又笑了起来。打量着我说,“你啊,你。”他们三个似乎用眼神交流了什么,反正是啥事儿都不想让我知道。
惊梦问我:“你要想修行,资质悟性都差了些。但身上秘密不少,不学几手,只怕难免出什么意外。”
我听了心里更疑惑了,资质悟性什么的总觉得不实在,有点假大空的意思。至于秘密,我从不觉得我有什么秘密。
惊梦:“奇门术数我想教你,但你学不来啊。高中数学你都一塌糊涂,我还有什么办法。东流倒是心善,给你指了条明路,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什么路?你说。”
“出家做和尚,或者道士。”惊梦挤眉弄眼很是孟浪,跟平日里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我摇了摇头。在我老家,虽然对出家人很敬重,可但凡有条活路,都不会让亲友出家。一来出家人光吃不干活;二来除非无亲无故,否则总有些人是放不下的。
惊梦:“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要不你再好好想想,你这一进门就可以做老二,即使修行无成,那也是大派弟子。知道那些个留学生吗?就算是野鸡大学,也是海归派。”
我一直觉得惊梦以前生活的地方是与世隔绝的。海归派从他嘴里说出来,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我想了一想,仍然是摇头。
惊梦:“唉!你如果答应了,正好让东流头痛去。不过拒绝也好,想来也不会收你。那就没办法了,我们三个继续教你,有没有成果不敢说,反正不会让你出什么意外。”
笑丘招手唤我过去。我蹲在了他身旁。他伸出手开始捏我的手臂,然后对惊梦说:“这事不是儿戏,你可千万上点心。”
惊梦:“不是不上心,是没有办法。东流明白了,你还不明白。”
笑丘:“做事瞻前顾后,想太多没有意义。”
东流看他俩似乎要开始争论,赶紧打了个圆场:“门中秘术,不拜师不敢轻传,何况佛道两家,要修行总得明理,可以先缓缓。不如让他跟笑丘学,武功也有玄妙,由外而内也是正法。”
惊梦有些无奈:“练武的总是留一手,不教真功夫,何况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笑丘哑然失笑,叹口气后回答说:“怪不得你这几句话阴阳怪气,似乎是想挤兑我。你这心眼儿也不大啊。我没有撒谎,那刀法我的确没有学过。练武跟修行有些不同,有很多东西是不能教,也不能学的。不然拾人牙慧总是落在人后。留一手,留的不是真功夫,留的是更进一步的可能。如果要学,那一刀我得学一辈子。师傅总想徒弟能跳出自己的桎梏更进一步,用心良苦啊。何况独门功夫不止一人会还叫什么绝艺,倘若命不久矣,总会想法子传功夫的。”
惊梦:“原来如此,我是误会你了。妄自揣度实在不该,对不起。”
笑丘:“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小事不值一提。但这事儿还得你先做。我顺带教他当然没问题,你可别偷懒。”
惊梦:“都依你,只是时机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