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记忆好像有些缺失了,总感觉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究竟忘掉了什么,我也说不上来,只是每次回想的时候,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好在学习的压力挺大,繁重的课业让我没有心思去琢磨那些不务正业的东西。只是偶尔,会有些记忆的碎片闪过,倏而来忽而逝,像天空中的飞鸟留不下太多痕迹。
时间过得很快,但再快也无法让我生出光阴似箭的感觉。每天都过得一样,重复之后又是重复,时间在这里似乎没有任何意义。
于是,莫名其妙地就到了霜降,没有任何准备就迎来了月考。尔后,发榜了;再然后,又分班了。
哪里都在考试,因此终风的大小考试即便偶有新意也算不得特色。但分班却颇值得一提,按入学时间分,按学号分,按考试成绩分,按平行班各班水平相当的原则分……
我不知道分班有多少名目,或许还会按照家长赞助费的多少来分,但称其为终风特色却可以说是实至名归的。
惊梦又考出了神话般的分数,全校师生都震惊了。听说他的解题过程基本上比参考答案和评分细则更标准,除了作文可以扣除一点分数,竟连吹毛都求不得疵了。这回安排他进博志班,谁也没意见了。我稍微有了点进步,但仍属于所谓的后进生。只有熊佳退步得厉害,已经落到了八百名开外。
一连几天惊梦都对我说奇怪的话,我完全不明白他到底存了什么心思。如果说是在嘲笑我的学习成绩,那他实在也太过无聊了。最可气的是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会故意唱反调,说什么未必。
我对惊梦说:“这两天感觉生出了‘气感’,我的修行是不是大有进步了?”
惊梦冷冷地回应:“未必。”
我对惊梦说:“这么久了都没事,我的劫数应该已经过去了吧。”
惊梦摇着头低沉地说:“未必。”
我有些无法忍受了,没好气地对惊梦说:“我成绩是烂,但只要努力总会有收获的。从今天开始好好学习,也不再想乱七八糟的东西,男女那点破事我已经完全看穿了,扔在脑后了。”
惊梦听了哈哈大笑,最后还是只回答了两个字——“未必”。
然后,学校就放假了。这一天恰好是外国的万圣节。我对假日很感兴趣,但对于这个节日却是连去了解一下的念头都没有。不过很多人都觉得沾了洋气的东西更高端一些,因而连学校都有些节日的氛围了。
我只觉得哀伤,国庆和重阳都没怎么放假,万圣节却一下子放假三天,这很难让人接受。但这一天恰好是月末,本该放假的日子,我也就释然了。听说这一天也能算是光棍节,我不太理解,之后竟然有人跟我解释说一年有好些个光棍节,那就只好笑一笑随它去了。
南瓜灯,鬼面具,以及各种怪叫。我很懊恼没有赶上最后一次班车,以至于要在学校受这种摧残。熊佳扔下我自己回家了,学校里除了牛鬼蛇神都见不着活人。想去沙洲又觉得路途实在遥远,最后就只有躺下数星星了。
而这时,我发现了自己的一个错误。今天是月末而不是月初,今夜是万圣节前夜而不是万圣节。但分得太仔细也没什么意义,毕竟是挨着的,过了十二点不就是万圣节么?
天已渐冷,早起可以看到白霜,但今夜偏偏下起了小雨。我缩在被窝里,满脑子都是秋风秋雨愁煞人的感慨。平日里总是渴睡,今晚却怎么也睡不着。
风和雨都很细很轻,都有些谨小慎微了。也许他们也知道自己被打上了愁苦的标签,所以生怕惊动了旁人。风雨中有淡淡的琴声,琴声也是藏着淡淡的忧愁的。
当然,我的看法或许本身就是错的。我是个音痴,平日听过的古曲也就《高山流水》和《广陵散》几首。听这些音乐内心更容易平静下来,我可没有去外边装风雅的意思。琴和筝的声音我只是勉强能区分,至于乐理则是一窍不通。心中愁苦,所以风雨声和琴声也都愁苦了,我的想法仅仅是这么简单。
文人雅士更钟情于琴,筝却稍显俗气了些。但现代社会也没有多少讲究了,一窝蜂地认定“学琴学古琴”倒真的有些恶俗。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风声雨声琴声,现在又传来了歌声。
这歌词很陌生,但既然有个兮字,跟《楚辞》有关大概是八九不离十了。何况还有美人,屈原老先生反复使用各种指代美好事物的词语,这已经可以算作一个标志。
说到美人,唱歌的应该就是个美人吧。那歌声实在太美,不,即使不唱歌,那声音也已经太美。我想起了曾经的梦境,梦中的姑娘哼的是不知名的小曲,那歌声很亲切,让人沉醉。但现在听到的歌声却有些发人深省,歌词我并不太懂,但有种奇怪的感觉却充斥着我的内心。
歌声仍在继续,当听到“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的时候,我竟一下子飘了起来。得于飞,不得于飞,这里面似乎有些深意。
床上仍躺着一个我,我可以毫无阻碍地看到被窝里我蜷缩的身躯。在身体之外观察自己的身体,这种体验似乎曾经有过。突然遇到这样奇怪的事,按理说我会非常惊慌,但现在我却非常平静。这实在是太奇怪了,似乎有种神秘的东西在指引我,仿佛还有人在我耳边说你不去肯定会悔恨终生。
而这时,歌声中的情绪又有了变化。“凤兮凤兮归故乡”直接在我的内心中响起,回荡。我再也想不起其他的东西,只想去歌声传出的地方。
窗户开在东边,窗外便是阳台,歌声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进窗台的。我伸手推窗,想要翻到阳台上去,却不料推了个空。
我现在可是飘着的啊,手毫无阻碍穿过了玻璃窗,然后整个人都穿过去了。风雨中只有几盏灯火透着微光,而歌声依旧很遥远。
于是我继续飘着,飘下阳台,飘过屋顶,顺着歌声迎着风雨飘荡。